春天的阳光温和地抚慰饱受寒冬折磨的大地,万物从寒冷孤寂的沉睡中渐渐复苏,冰雪消融后的深黑色土地上,被新芽女神的权杖唤醒的生命的种子萌发出一棵棵嫩绿色的芽苗顽强地挺立在微寒的晨风里,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地毯,一只只嗓音嘹亮的莺鸟欢快地鸣唱着飞向蓝天,从冬眠中苏醒的动物们忍耐火烧火燎的肠胃煎熬,迫不及待地从藏身处奔向广阔的自然天地,贪婪地掠食着所有能填饱它们干瘪的肚子的食物。新鲜的草籽,青涩的浆果,肥美的小虫,还有活力四射充满生机的丛林小兽,它们都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们菜单上的候选。
伤势恢复大半的里德勒指挥着数百名农夫净化轻度污染的农田,先是用木铲刮走田地表面一指厚的散发腐烂恶臭味道的酱紫色秽土,从塞冷河引入干净清洁的活水浸泡,湿透的泥土不再冷硬,用马拉犁铧轻易地进行深度翻耕,浑浊的泥浆渐渐沉淀,失去一定肥力的田地无须休耕抛荒就恢复可以种植高产作物的原貌。
内政官德莫雷托的助手将巫师的指导和言行从头到尾记录下来,随后交给在从头到尾目睹里德勒的所谓‘洗田’过程的城主府官员们,经过他们的讨论和商量后确定里德勒的办法行之有效,于是积累一定经验的官员们马上开始现场指导在附近久候的农夫对污染的田地开始净化。
“这些被恶魔的血肉污染的秽土都要全部搜集在一起,防止二次污染的同时我准备一次性解决这些麻烦。”里德勒看着一块块田地恢复健康,大地的毒疮渐渐挤出脓汁,抽搐的野性之心渐渐平静缓和,肉眼不可见的草木灵气涌进干涸的身体里,这是森罗万象的大自然对它的眷属者的恩惠,虽然稀薄地不足以释放一个荧光术,可是它们的出现本身对里德勒而言就是最好的奖赏。
红袍法师塔斯克作为称号法师同样拥有不凡的视野,对这些聊胜于无的灵气他没有在意,与干活热火朝天的农夫们打成一片的刚刚转职为庄稼汉的秘韵骑士不同,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盛宴圆满落幕后一直隐匿潜伏如今不得不复出的里德勒的身上。
‘胸膛的巨大撕裂伤口已经结上厚厚的血痂,这是一件大好事,与之前不能愈合的伤口相比,里德勒已经借用花冠权杖的部分原力驱除抵消了杜尔胡的神罚。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的红润,看起来气色不错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致命创伤的影响,只是暂时不清楚他的实力还保留几分。’炽焰使者可是亲眼目睹常青领域驯服兽潮的全部过程,自然明白一个开始进入圣域的法职者对北地勉强维持的实力平衡将产生压倒性的决定作用。
‘数十年来,北地封爵们明争暗斗后建立并维持的脆弱均势将会因为这个沉重的砝码开始倾斜,是不是应该跟他谈一谈?为了北地,同时也为了深水城。’
做出这个决定后塔斯克侧头望向巫师所在的方向,却看到里德勒同样望过来,微微额首露出肯定的神色。
‘看来里德勒不是问题,能进入圣域的法职者都是觉悟很高的绝对平衡者,那么关键就在于激流城的上层,拿了一手好牌的这群暴发户渔夫们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回到皮苏米恩姆·鹿林的藤蔓搭建的临时蜗居,里德勒休息了一会,感受伤势的恢复进度,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脸,随后立即召来他的三个学生。
瑞文·马汀、索密特、奥列弗三个少年听到召唤后立刻来到里德勒的面前,已有一定进展的索密特主动施展了一次荧光术,却见他的铁木魔杖顶端喷发出碳红色的微弱火焰,摇曳了几下后像是狂风吹过瞬间熄灭了。他有些羞愧地收起里德勒赐予的魔杖,退回自己的位置。
“很不错的表现,我的学生,不要气馁,你的潜力开始发挥出来了,而且这个基础的荧光术受你的体质影响开始异变,估计会是一个不错的长明火炬术。”
里德勒回想了一下方才索密特的施法过程,沉吟片刻:“而且,你的血脉比较罕见,我依稀看到你的能力源泉。嗯,有林地、木桩、火花、篝火。或许是你的铁匠的身份,我偶尔还听到铁毡被重锤敲打的叮叮哐哐声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法师里的工匠。”索密特忍不住脱口而出,让他身边的两个同伴十分羡慕。
里德勒哈哈一笑:“真是个爽朗又率性的年轻人。看来你已将浑浊的心灵磨去碍眼的铁锈,像镜子一样能倒影出你的原本面目。唯一的短板就是和自然的共鸣不够,无法汲取随处可见渐渐浓郁的自然气息用以支持法术的完整释放。”
索密特微微点头,摩挲着手里的魔杖不知道说什么好。
里德勒沉吟片刻,拿出常春藤魔杖在身边的树藤枝桠上轻轻刺开小口,随后顺时针搅动几下,轻轻往斜上方拉升,一颗豌豆大小的绿色‘珍珠’垂挂在魔杖的三股尖端上。
“这是一颗种子,以你目前的年龄还不够资格拥有它,不过你的心灵没有蒙上太多的灰尘应该可以承受住它的考验。真正将种子和自己融合后,索密特,我的弟子,你将获得和我相差无几的自然共鸣水准,获取数十倍你目前能够得到的自然气息,无视学徒的界限释放出数量不少的法术。”
“尊敬的老师,这种不通过正当途径获取的能力不会没有代价吧?”瑞文·马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绿色珍珠,艰难地从诱惑的沼泽中拔出深陷的泥足。
“的确如此,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它能让你们横越漫长的学徒期的奠基,短期来看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没有深厚的根基继续往上面添砖加瓦将会异常的艰辛。简直就是风雨飘摇中的一艘单人帆船横渡呼伦湾,时刻都有翻船的危机感以及无法抵达目的地的恐慌。”
奥列弗突然出口询问:“尊敬的老师,您的年龄和雷欧萨斯大人相差无几吧?”
‘怎么突然问出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索密特和瑞文·马汀互相对视一眼,都是疑惑和不解。
里德勒点点头:“以身体的年龄来说我比雷欧萨斯还要年轻一个月又三天。”
“尊敬的老师,如果可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那么我要这颗种子。”奥列弗的说话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巫师点点头没有说话。
“奥列弗你走过来,走到我的面前。”
在战争中失去所有亲人和一切财产,只有几个身世差相仿佛的孤儿朋友的奥列弗慢慢地走到巫师的面前。
透过心灵的窗户进入奥列弗的内心世界,里德勒惊讶地看见了一座海底的火山。
“我看到了你的内心世界,表面上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一样平静,而在水面下隐藏着高耸的名为憎恨的礁石之间汹涌激荡着愤怒的暗流,而在心灵的最深处我目睹到酝酿毁灭一切的熔岩流。”里德勒微微点头,“幸运的是这股愤怒的对象是来自深渊的恶魔。不出意外的话,我的弟子,奥列弗,你将走上自然复仇者的道路,使用支配四系元素向深渊和一切与自然为敌的异类宣战。”
巫师低下头望着跪倒在身前的孤儿:“奥列弗,你要选择这条道路吗?注定无法将生命和灵魂升华到神圣的领域,终生背负着愤怒前行,那将是一条布满荆棘,崎岖曲折的羊肠小道,走地越高危险越大,稍微不留神就会堕进沉沦的深渊。”
奥列弗摇了摇头:“仁慈的老师,我衷心地希望可以在您的引领下走上这条道路,不管前面有多少风霜雪雨,困难挫折,我都会独自一人前行。我相信,即便是堕进深渊,我也会一步步往上攀爬,重新走上那条注定一生孤独的道路。”
里德勒仔细地考虑良久才点头同意,他举起手上的常春藤魔杖缓慢地点在奥列弗的双眉之间,绿色珍珠瞬间渗进去,很快在皮肤上浮现出一颗萌芽种子的印痕。
“果然拥有非凡的天赋,才接触种子没多久就萌发了新芽,嗯!第一片叶子长出来了,是变化法术,二级石弹术,咦!异变了,钢铁飞弹!”里德勒哭笑不得地收回魔杖,右手抚摸着身边的树藤,“鹿林,纠正它!”
隐藏在树藤丛林深处不停游走的三寸长的树芯轻轻一动,周围随即响起了风铃的清脆声音。
稚嫩的叶片上无数符号和线条齿轮一样互相啮合重组,主干的脉络渐渐清晰,旁枝细节也随之完善,这时突如其来的一股绿色洪流破坏了叶片上的脆弱平衡,混成一团浆糊的法术结构不得不再次重组。
异变后的‘钢铁飞弹’生出了扭曲的雷电纹路,几个灵能符号在叶片脉络的顶端出现,二次异变后叶子的颜色加深了,上面承载的法术也变成了崭新的‘钢雷破弹’。
“魔法飞弹,心灵指引箭,震颤电击,三系法术跨越学派重叠融合,奥列弗,你的潜质太惊人了。如果遵循我的道路继续开拓下去,一定能超越我。真是太可惜了!”
‘这就是王冠的潜力吗?我的号角和王冠地位持平,却也无法做到这种对低级法术的完美支配,不过我已经突破了限制升到了顶点,接下来就是准备铸造属于我的角冠。’
摸了摸左手中指的丰收戒指,里德勒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两个弟子都撒播了种子,只剩下瑞文·马汀一人。
看到老师询问的眼神,小贵族家庭出身的贵族次子马上恭谨地弯腰垂首:“老师,请传授您的一切给我,发誓必定不会让您独自一人前行。”
“你也是个好孩子。”巫师满意地笑了。
“我要在这座树藤丛林里安静地休息恢复疲劳调理伤势,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入这处禁地。在修行中如果遇到困难和难题无法解决,就来到丛林的边缘通过那些树藤向我询问。”
三个弟子都明白这是老师彻底恢复前的最后一次会面,格外珍惜时光地围绕坐在里德勒身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彼此交流眼神。
黄昏时分,里德勒的身体再次被树藤覆盖,瑞文·马汀等人依次陆续离开,他们互相告别回到各自的住处。
很快的,夜幕降临激流城,炊烟袅袅升起的同时,深水城最后一批紧急避难的难民用过晚餐后在秘韵骑士团的带领下向自己的家园前进,他们都是为了学习里德勒的农田净化技术而特意挑选出来的农夫,为了赶上春耕的最后一趟车,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曾经喧哗热闹的激流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夜色渐浓,没有月亮的晚上,湿冷的雾气翻滚着降临,即使是里德勒身处的树藤丛林依旧弥漫着白色的浓雾。
新的一天很快来到了,终于交出剑盾印戒辞去代理城主职位的红色曙光雷欧萨斯看着面前那一筐送给巫师的燕麦物归原主,没有多考虑很爽快地交给了副手安排种植等相关事宜。本来还想去拜访里德勒顺便品尝一下那场盛宴结束后剩余下来的残羹冷炙,不过进入防备状态几乎与禁地没有分别的原城主府新主人树精皮苏米恩姆·鹿林遵从巫师的最后指令使得所有树藤都充满了粉碎岩石的威力。
雷欧萨斯目前拥有的实力可以不惧树精的阻挡,可是这种不经主人的同意就强硬登门拜访的无礼举动,别说脑子里都是肌肉的没有经过一定基本礼仪训练的战地骑士做不出来,就连佩剑初步圣华的拥有和里德勒平等对话地位的红色曙光也不敢在贸然触犯一个法职者的‘领地’。
没有里德勒的激流城好像一艘失去灯塔指引在茫茫夜幕中前行的帆船,漫长的魔灾夺走了大部分青壮年居民和手工业者的生命,空缺出来的位置多地让人发指。
激流城的重建工作,最缺的是农夫,自从深水城的难民们离开后,精通马耕的资深马倌只有一个身体大不如前的老人,需要他工作的农田很多,可是目前他能做的就是手把手带出几个学徒,传授自己多年积累的技艺。
破败的城墙需要成百上千的石工和木匠齐心协力大半年才能完成,尤其是会切割石料分辨石头材质的老石工,可是该死的战争让所有走上前线的工匠损失惨重,薪火相传的种子还是依赖深水城的支援才勉强培养了几个出来。
至于一直处于后方的铁匠则没有太大损失,被骑士们收拢集中保护的这些匠师们不仅将自己的手艺传承下去,其中个别优秀的铁匠已经被激流城城主小海德恩斯借用去打造最新的水动磨坊,几个有潜力的学徒跟随着一起去,就连出师后独当一面的索密特也在其中。
作为里德勒的学徒,索密特本来可以拒绝城主的命令,不过出身在铁匠家庭的索密特对他的本行工作依旧充满兴趣,因此自告奋勇地加入到水动磨坊的打造工作里。
磕磕碰碰的磨合中,激流城这驾缺乏许多部件重新拼凑的马车依靠惯性继续前行,它的未来在哪里?它要往哪个方向行驶?谁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