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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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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找熟悉的人,人家就未必会应付,西书记当这么多年的书记,东学潮不相信他不认识组织部的人。这种时候了还当滑头,一点责任都不想承担,一点忙都不肯帮,白巴结这么多年了,巴结条狗,也该摇摇尾巴了,一点义气都没有。东学潮继续挣扎说:“我是这样想,您不好问个人的事,汇报一下学校的事总可以吧,要求尽快解决学校的领导班子问题总可以吧。”

西书记说:“我早就问了,你以为我不问吃闲饭。问题是据说省委领导班子也要调整,上面调整不好,谁还有心思管下面,这我已经和你说了。而且我们要求学校改革的事,也没有一点消息,这你也都清楚。”东学潮一肚子的气一下全泄了,浑身疲软得没有了筋骨,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副校长的事拖着没消息,改革的事也没有一点动静,如果上面能同意学校改革,领导班子肯定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所有的事都没有动静,说不定事情还真的还要拖上几个月。

愤怒让东学潮再不想说什么,挂断了通话,才想起不知说没说再见,西书记会不会生气。但想想又没法弥补。

豁出去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烦恼和怒火,像决堤的洪水,四面八方往胸膛里涌。东学潮真想把自己掐死,把整个世界都毁灭掉。

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抱了头痛苦一阵,感觉还是得想办法,只知道抱头痛苦,相当于闭眼等待宰杀,再傻的傻瓜,还有一丝力气挣扎,就要挣扎一下。再说了,好事多磨,不忍受痛苦,另说做人上人,连眼前的坎都迈不过去。

白玉婷和胡悦悦的肚子,一天天竞争般疯长,而且疯长的不仅是孩子,母性的情感,也都一起疯长,长得让他害怕,长得让他眼花缭乱。以前他半月不回家,白玉婷也懒得问他去了哪里,懒得管他是生是死,现在,一晚上不回去,她都要追査,都要唠叨孤单寂寞害怕,都要唠叨肚子里装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一个人独处就害怕,孩子听不到父亲的声音,说不定也害怕。好像把孩子装进她肚里的同时,也把他装了进去,而且生根开花,和她融为了一体,成了她的一部分。早干什么去了,如果早有这样的感情,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现在这样的感情让他害怕,每一句温馨肉麻的话,都会让他心惊肉跳,就像一根根绞索,紧紧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要把他拴死绞死。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一根脐带不仅联结了母子,把他也联结在了她的肚子里,将三个人联结成了一体,梱绑在了一起。而胡悦悦这里,情况又完全和白玉婷一样,也用脐带把他绑在了她的身上,离开这脐带,同样没法活命。几个晚上他本要留在胡悦悦这里,可不到睡觉时间,白玉婷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他回去,撒一个谎就被攻破一个谎,都找不到合适的谎言来应对,编造谎言比攻克世界难题还要困难。而留在胡悦悦这里,也一点不会轻松,胡悦悦的眼泪,简直要把他的心肝泡碎,烦恼慌乱,也让他痛苦无奈。痛苦的同时,也让他隐隐约约明白,感情的痛苦还不是最痛苦的痛苦,一旦感情爆发事情败露,他将被炸得原形毕露身败名裂。那时,地位荣耀财富,都将瞬间不复存在,功名学术,也不会再有,摆脱不掉的女人,再一个也拉扯不回来,他甚至也将和弟弟一样,成为没有女人的男人,成为没有尊严的第三者,成为没人理睬的多余的人。

他想喝酒。办公室有两瓶别人送的茅台。打开酒瓶喝一,呛得他一连咳嗽眼泪直流。闭眼喘息一阵,火辣辣热热腾腾的感觉让他清醒了许多。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切还有努力挽回的余地。副校长的事情已经就在眼前,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前面的路,也豁然开朗了。在此关键时刻,当然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仅不能后退,还应该加倍前进加倍努力。自己能有今天,也都是不懈努力的结果,有许多困难,也是努力挺过来的。东学潮平静地将酒瓶盖好,将酒放柜子里。

东学潮突然想从于富强那里探听一下消息。于富强说他手眼通天,说不定真知道一些消息,即使是竞争对手,也说不定能从阴谋中判断出阳谋,从反话中判断出正话,从失言中分析出信息。

他想搞个恶作剧,从瞬间失态探探于富强的底细。

来到于富强办公室门前,他轻轻敲敲门快速进去,又很神秘地将门关死,大声说:“恭喜你,于校长。”

于富强啊一声,一下从座椅上跳起,将桌子上的茶杯碰到地上滚得一阵乱响。于富强顾不得这一切,一步跨到东学潮面前,眼睛都瞪大了一倍,问:“你听谁说的?定了吗?是文件还是传说”

东学潮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猜想过于富强会怎么激动失态,但没想到会激动惊喜成这个样子。这让他一下觉得玩笑开得有点大,如果闹成《儒林外史》里中举的范进,猛然癫狂了,他纵使有胡屠户的威风,打三个嘴巴,恐怕也无济于事打不清醒。东学潮只好压回准备好的哈哈大笑。他倒有点害怕,如果得知是玩笑,得知被耍笑了,于富强会不会恼羞成怒翻脸给他一个嘴巴。东学潮只好说:“你,你先坐回去,听我慢慢说。”

于富强顾不得满桌满地的茶水,恭恭敬敬坐回到座椅上,表情急迫地等待他的宣判。东学潮一下倒不知该怎么说,想不到玩笑开成了不能玩笑。东学潮一时像演讲时的突然紧张,紧张得神慌心乱,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说。于富强感觉是他当了副校长而东学潮落选了,东学潮羡慕嫉妒得有点失态,有点不知所措。于富强安慰说:“没事,你也别灰心,你还有机会这次当不上,还有下次。”

他竟坚信他当上了,这玩笑开的,太没水平,也太残酷,决定命运魂牵梦萦的事情,根本就不能随便开玩笑。东学潮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必须得马上说清。东学潮说:“真的是抱歉,我只是听到一点风,说组织部已经有了初步意见,决定尊重学校的意见,让你当副校长,现在就等着上省委常委会,所以我就和你开了个玩笑,先恭喜你一下。”

于富强还是极度失望地嗨一声,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成失落,但不甘心也迅速上升到脑,他急切地问:“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听听可靠不可靠。”

看来他还是不相信这是玩笑,这也没办法,溺水的人,即使一根稻草,也希望能抓住。可他确实没有什么消息。尴尬一下,只能撒谎说“是从组织部里传出来的。”

“组织部谁说的,是怎么说的,我来判断一下。”

被溺水的人抓住,想让他自己松开,根本不大可能。但再编瞎话,谎言就会被剥落,东学潮只好咬着牙说:“是一个老板打听来的,这个老板识孔副部长。”

于富强继续问:“哪个老板,说出来我就知道可靠不可靠。”

于富强控制着全校的设备采购,他识的老板他自然都认识,瞎编一个当然不行。但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那个孟老板,他说他认识孔副部长。”

“屁,你才信他的话,那个”就是个骗子,他也就能骗骗你这种书呆子。”

从于富强极度失望的表情看,孟老板很可能是个爱吹牛皮的骗子,但于富强也露出了底色,不但没有他吹嘘的通天本事,和西书记的关系,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亲密,西书记同样没给他卖力跑路,也没给他打听消息。竞争对手的实力一般,东学潮放心了许多,也轻松了一点。东学潮再不想说什么,但他还想听听于富强还能说什么。于富强开始擦桌子上的水。东学潮把地上的杯子捡起来,看看完好无损,放到桌子上。要扫地上的茶梗时,于富强要东学潮放下,然后冲隔壁喊一声小刘,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立即过来,看到地上的茶梗,麻利地开始打扫。打扫完,才问什么事。于富强说:“就这个事,你去吧。”

于富强解释说:“这是我们的科长,工作能力特别强,我准备提拔她当副处长。”

这个刘科长东学潮知道一点,好像是留校的学生。东学潮只好恭维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都是你培养的结果。”

于富强重新泡一杯茶,也用一次性纸杯给东学潮泡一杯。坐回椅子上,于富强说:“我告诉你,以后再不要乱打听消息,病再急,也不能乱投医。现在的庸医骗子太多,不小心上当事小,坏了大事事大。你听来的消息,都是不准确的,像孟老板那样的小骗子,我手上一抓一大把,以后再不要相信这些小道消窗、。”

但准确的消息是什么,于富强不往下说,当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消息。但东学潮还是想听他说说这方面的话,他目前最感兴趣,最想听也最爱听,听到副校长三个字,心里就跳半天。他希望他说说这方面的事,哪怕是胡乱瞎编,说说心里也舒,哪怕是探讨一下也好。东学潮只好抛砖引玉,说:“反正现在的消息很多,说什么的都有。我也问过西书记,他说省委领导班子可能调整,事情就拖了下来,可能还要拖下去。”

于富强很不屑地哼一声,说:“这又是不靠谱的消息。省委领导班子调整不调整,那都是中央的事,让你知道了还了得。你也不想想,如果真的要调整,一般来说总要突击提拔一批干部,把自己要提拔的人提拔起来,那咱们早提拔早决定了,哪能拖到现在。再说了,即使调整,省委组织部也不可能不工作坐等。其实,真正的原因,你们谁也不清楚。”

于富强又卖关子不往下说。也许于富强真的知道真实情况。不行,露出产道的孩子决不能让再缩回去。东学潮只好虔诚地问:“你是通天人物,什么消息,你就行行好,给你的难兄难弟透露一点点。”

于富强喝茶,靠在椅背上,放松身子,说:“关键是大家都在争,僵持住了,明白不?就是两个苹果三四个人要吃,而且都有吃的道理,都有各自的后台面子,怎么分?没办法,只好先放下来,等把各方面的关系摆平,然后再说。”

这倒有点道理,许多事情弄不下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原因。也许于富强还知道具体的细节,再能不能引诱出来,还得试试。东学潮身体探前,说:“我觉得不可能,咱们学校,明文报上去咱们两人,谁还和咱们争,能争得过吗?再说学校也没报他们,他们有什么资格争。”

于富强欲言又止,犹豫一下还是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省政府二处的那个刘处长你知道不知道,狗日的在学校刚拿了一个博士学位,就要求到学校当副校长。还有省委政研室的一个副主任,在师大兼了几年教授,也要来当副校长。还不止这几个,反正是只要有个坑,是不是萝卜都要往里塞。”

刘处长东学潮识,去年刘处长在经管学院博士论文答辩时,因他是答辩委员,就有点印象。刘处长四十出头,如果省里领导支持,当然很有竞争力。东学潮浑身一阵阵发冷,冷得心都在打颤,全身的血,好像也在迅速凝固。他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说不定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灰暗得没了人样。感觉于富强想偷笑,他不能让他看笑话。东学潮挣扎着站起来,说声该走了,但他都没听到声音,然后高一脚低一脚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东学潮仍然回不过神来,脑子里翻腾的,就是绝不可能!绝不是这样!但另一个念头也在脑子里打架。于富强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竞争的人太多,肯定是这样的。在那么多的竞争者中,自己又有什么优势,又有多大的获胜把握,他没有一点底,更感到凶多吉少。

又是一个楸心的坏消息,今天就不该去于富强那里,这样熬下去,恐怕他熬不过一个月。不管怎么样,应该有一个结果,要死要活,也来个痛快。这几个月了,科研没心思搞,走进实验室,脑子里也摆脱不掉这些烦恼事,而且身体也弄出了一点毛病,晚上迟迟不能睡,好不容易睡着,突然就醒了,醒来又很难睡。睡不好,人也没精神,总是觉得头晕,现在他都不敢猛然站起或者坐下。这样下去当然不行,得自己去寻找这个结果,有了结果,是好是坏,都认了,都心落到肚里了。如果当不上,就重新振作起来,专心致志搞自己的研究,一心一意干好工作。研究有成果了,工作干出色了,那时,请他来当副校长,他也不一定愿意。

东学潮感觉轻松了一点,大脑也清醒了许多。他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水,又禁不住真分析于富强的话,感觉刘处长也未必愿意来,人家在那么好的位置,学历又那么高,年龄又有优势,期望值也不应该是一个副校长。如果来到学校,学生都是博士,学历就算不得什么,而且他那点学术水平,副校长也就到头了。而且他本科就是这里毕业,许多人都是他的老师,工作也不好开展。如果待在省政府,正是提拔的年龄,十年升一级,到退休也该当个厅长市长,如果努力一点,当副省长也有可能。这些利弊,刘处长不会不考虑。当然,把一个从没搞过教育的人弄来当副校长,省领导也未必会这样做。

至于那个省委政研室副主任,人家本来就是副厅级,平调到学校这样的事业单位,还要竞争,简直是扯淡。

这样看来,于富强也是在胡编故事,最多也是他想象是这样的。这说明他的内心,也和他一样焦急忐忑,也和他一样六神无主,也和他一样整天胡乱猜?贝。

那么自己的优势又是什么?首先当然是著名专家,他那么多的获奖证书,那么多的科研成果,那么多的荣誉称号和头衔,而且还写了学校改革的规划,虽然没有实施的动静,但他的名字,领导们总应该熟悉,也应该觉得他是一个干事情的人。这么多有利条件,怎么说也是一块结实的敲门砖,如果公平竞争,怎么也得首先考虑他,因为学校真正需要的,是他这样的专家,而上面提倡的,也是专家治校,专家治学。

那么他的劣势又是什么?当然是没有背景,学校推荐时,也把他放在了第二位。

长短相比,感觉还是很有希望。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扬长避短,抓住能抓住的每一个有利因素。

在官场,能量最大的还应该是官,官们同在一个舞台上,吃着同样一碗饭,自然有许多共同的地方,也有许多共同的语言。什么商人能人,毕竟离官还有一定距离,毕竟隔着另一层东西,说起话来,都要互相提防。但他现在能靠住的最大的官,无疑只有中增长。再去求求他,让他使点劲,至少让他打探点消息,他应该能够做到。

只是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事让中增长耿耿于怀,上次他去找,中增长就责骂不断,什么卸磨杀驴,什么忘恩负义,什么人走茶凉,好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感觉句句都在说他。他知道中增长心里确实难受失落,做了那么多的事,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把重点实验室申请下来,果实却成了别人的美餐,成了别人的政绩,成了别人上升的台阶,这事遇到谁,心里都不好受。那天他竟然劝说了中增长,说世界上的好事谁都占不全,前人栽树,就是让后人乘凉,目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人。中增长终于向他发火了,说你生出来的孩子,爹换成了别人,你能咽得下这气?好在他毕竟是中增长最忠实的弟子,责备归责备,也是恨铁不成钢。过后中增长还是留他吃了饭,还说学校的事他还要继续管,未完成的科研,还要继续主持完成,他离开时,还说有什么事,就来找他。今天再去找找,倒一倒肚子里的苦水,他应该能帮一点忙。

这次去再不能空手,虽然中增长不缺东西,但带点礼物,含意就有所不同,至少能表达出对人的尊重,对事情的重视。

带什么,让东学潮有点犯难。金钱当然不行,他和中增长的关系,不是金钱关系,中增长也从不收钱。贵重的礼物他买不起,买了也大多没有实用价值。只能带那盒虫草,再加两瓶酒。中增长虽然也知道虫草的营养成分和蘑差不多,但物以稀为贵,毕竟是稀少的东西,代表的心意也就珍贵一些。

给中增长打电话,表明晚上想去看看恩师领导。中增长的回答很干脆:“来吧,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谈谈。”

东学潮不好问有什么事,挂了电话,有什么事却一直在脑子里盘旋。如果是麻烦的事,如果是让他干得罪西书记的事,那就糟糕了。

晚上八点,东学潮准时来到中增长家。中增长和往常一样,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和他谈。东学潮先给中增长的茶杯倒满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一杯茶,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中增长说:“学校的很多事情让我很难放下,特另是模拟生态项目,花了那么多的钱,搞出的成果和影响,却远没有预期的好。现在虽然遇到了困难,后续的钱也申请不下来,但我觉得研究不能中断。中断了,前面那么多的工作就白做了。我们的许多科研,就是审批下来多少钱干多少事,往往是刚进关键时刻,钱用完了,项目也结束了,半途而废,行政审批就这点不好,审批的是项目而不是研究工作。我说这些,一是我仍然会积极向有关部门申请研究经费,另一方面也希望你们多想点办法,创造条件把研究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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