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学潮再不敢说什么。如果过于亲密,他也承受不起,也无力承受。他现在的地位,已经是成功男人,成功男人的背后,就会有无数不成功的女人,让女人赖上了,麻烦就大了。东学潮再不敢热情,只匆匆忙忙喊女儿起床,匆匆忙忙低头吃饭。
将女儿送到学校,东学潮直接到办公室上班,马珍珍却在办公室门等着。进了办公室,马珍珍一边嫌他办公室乱,一边给他打扫收拾。这样让人看到,当然不是太好。东学潮急忙制止说:“让老大姐给我打扫卫生,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马珍珍有点吃惊,停下来责怪说:“我成了你的老大姐了?我就那么老吗?”
话没说好,东学潮也不敢再往下说,上前将门关死,又觉得不妥,只好将门虚掩上。
马珍珍说:“明年我评教授的年限就够了,但到现在,考核成绩还没一个优秀和良好。今年科研也有,论文也有,教学也不错,表现也很积极,怎么也得弄一个优秀,不然职称就没法评。”
今年的考核要麻烦一些,今年不仅要评职称的人多,想得一笔奖金的人更多。今年让副院长专门抓在职教育培训,各种班办了不少,创收的经费要比往年多许多,年终奖金也要比往年多许多。但奖金要和年终考核挂钩,优秀和合格要差万把块钱,因此今年的考核不仅评职称的人要争,所有的人都不会放松。今年的考核,必然是一场硬仗,还没开始,大家就有很多意见,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反映情况提出建议了,也有人带了东西来他这里活动。但优秀只能占百分之十五,这个比例上面明确要求不能突破。中校长和南功副校长,都是学院的教授,专业技术考核,也要在学院进行,学院的奖金,也得给他们一份。因为是领导,每年当然就是优秀,剩余的才能给大家评。今年他想和南功谈谈这件事,把困难向他讲一下,如果他高风亮节,主动提出让出优秀,问题就好办多了。东学潮说:“你的事,我当然要给你争取,到时如果有问题,我就把我的优秀让给你。”
马珍珍说:“有你这么坚决的态度,我就放心了,但不一定要你让。可话说回来,你如果让出来,你的威信就会直线上升。”
东学潮说:“上升个鬼。全校的院长都是优秀,就我一个合格,张榜公布出来,别说威信上升,不议论我犯了什么错误,不说我无能窝囊没本事压不住阵脚,就烧高香了。”
马珍珍走后,东学潮想想还是觉得道理不顺。学院出了两个校领导,学校就应该多给两个优秀指标,至少也得多给一个。一个也不多给,学院的压力大不说,教师也愤怒不平,不骂他东学潮的袓宗,也会消极怠工,涣散士气人心。东学潮还是决定去找南功谈谈,谈谈学院的困难,让南功给想点办法。
来到南功的办公室,东学潮又觉得考核的事还是不宜说得过多,更不能说得明白。考核涉及领导的面子和威信,对领导来说,这两样都是很重要的,说明白了,那就是对领导的不满,是故意和领导过不去。
东学潮先向南功汇报其他工作,说的最多的,还是科研方面的事。最后刚提到年终考核和奖金,南功立即说:“今年不为难你们,今年我们有省级奖,可以直接定优秀,不占学院的优秀名额。”
南功打开抽屉,拿出复印好的获奖证书,递到东学潮的面前。
是南功和中校长合写的一篇论文获了奖,名称是全省年度优秀论文奖。这篇论文他看过,也没什么新发现,之所以能评上,东学潮能够判断出是中校长出面的结果,不管是那些评委还是领导,基本都是中校长的熟人,打个招呼,不会不给面子。东学潮的眼睛都一下红得要出血。他也和中增长合写了三篇论文,至少有一篇要比这篇好,而且刊载论文的杂志级别也比这篇高,可中增长还是让南功合作的这篇获奖,可见中增长还是看重南功,也在笼络讨好南功;而他,干多少也等于白干,出多少力也等于没出。中增长脑子里就没他,他更不算个什么人物,自然不会想到给一点回报,更别说笼络讨好了。东学潮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会让南功以为他是嫉妒不满。东学潮急忙转变脸色表示祝贺,但不自然中把恭喜说成了恭维,更糟糕的是慌乱中又急忙做了纠正,同时下意识地要把证书装包里时,几次没拉开拉链。东学潮在心里骂自己一句,才镇定下来,说:“我回去就把证书交给办公室,让他们直接定为优秀,然后把证书也张贴在年度光荣榜里,鼓舞一下咱们的士气。”
南功呵呵笑了,说:“你也不要泄气,我和中校长都不会亏待你。今年的全省名师奖,学校重点推荐了你。前天终评会,我是评委会的副组长,我竭力推荐你,最后高票通过了,马上就会公示发奖,这样你也可以直接定优秀了。而且今年省里还要重奖,奖金每人五万,今年你也收获不小。”
省优秀论文奖虽然是省科协主办的,但盖省政府的章,是省级奖;名师奖是省教育厅的公章,算厅局级。虽然差一个档次,但也不错了,按学校的规定,获奖后上面给多少奖金,学校再丰卜贴多少。十万块钱,也可以了。东学潮很开心地笑出了声,然后一连感谢,说:“这一回,我就轻松了,我就可以把优秀向要评职称的老师倾斜了。”
出了南功的办公室,东学潮的心情是兴奋的,中校长并没有抛弃他。中校长自然有中校长的考虑,自己差点误解了。对中校长的不满更是很危险的,以后,还得更稳重一点,更虚心一点。
考核的事当然好办了,几位领导不参与考核,白玉婷就可以获得优秀,因为白玉婷当成果处的处长,也算兼职领导,院里理应照顾一下。这样一来,今年确实是个丰收年,他和白玉婷的奖金,加起来拿二三十万应该没问题。可以了,不错了,如果白玉婷坚持买别墅,就买吧。
南功将学会的会议日程和拟任学会领导成员名单交中增长过目,中增长扫视一遍,脸色一下有点紧张,再仔细看一遍,仍然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中增长严肃地问:“这个名单是谁搞的,怎么不商量一下?”
南功明白,中增长想当学会的会长,而且以为他会主动把他提名为会长。但尚老是原会长,也是会议操办者,人家根本就不放弃这一职务,而且积极操办这个会,就是要连任会长。人家还明确说一个单位只能有一个领导,给学校一个秘书长职务,就是负责这次会议和以后的日常工作。南功觉得一个秘书长职位,对中增长没什么意义,而他却亟须这样一个职务。有一个全国性的职务,就有了一个全国性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就可以借助学会唱一台台好戏,就可以借助学会这个平台不断抬升自己。南功急忙解释说:“这个拟任名单是学会理事会讨论决定的,也是部里领导审査通过的,在大会选举前,我们不能更改。”
中增长说:“既然不能更改,既然已经决定了,还开会选举什么?”
选举什么大家都清楚,选举一般都是这个样子,提出这样的问题当然是无理取闹。南功真怕中增长否定这个名单,或者提出重新商量,或者直接提出取代他这个秘书长。南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见中增长恼着脸不说话,南功急忙起身告辞。中增长还是说:“名单里的人能不能换一下?”
很明显,中增长要换他这个秘书长,意思是让他把这个职位让给他。这当然绝对不行,别的可以让,这个职务关乎他的未来,当然绝对不能让。再说了,也不能什么事都让着你,什么事都让你霸占去。我南功也是副校长了,总不能一辈子依附在你的名下,一辈子给你打下手,也该单独成长一回了。南功立即摇头,说这是学会领导们商议好的,然后出了门。
走出中增长的办公室,南功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创新园区要聘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当主任,中校长出面请了几位,人家都没答应,他提议请尚可老先生来担纲。尚可老先生是资深院士,也是植物生态学会的会长,也是这一学科领域的权威,退休前是国家级研究院的副院长,官衔副部长级。这样的级别也够可以了。中增长同意后,他反而没了底。尚老他只在会议上见过一次,尚老在台上,他在台下,脸都没看清楚。让他高兴的是,他贸然去找,尚老竟然答应被学校聘为荣誉教授及园区主任,而且条件也不高,一年十万块补助,还每年来讲一次学。尚老平易近人,谈到最后,说学会该换届选举了,不少副会长已经退休或者去世,问学校能不能举办这个大会。他答应没问题。办这样的会也是一件好事情,不仅可以请部领导来参加,全国这一学科顶尖的专家学者也会来不少。办这样的会不仅可以宣传学校,也可以认识一些领导和权威专家。认识了人,有了一定的关系,以后才有可能互相帮助,申请研究项目、评选各种等级和奖励,才有可能沾点人气。当然,按老规矩,哪个单位承办会议,哪个单位的人就能任学会会长或者秘书长。如果能当个会长,不说今后申请项目申请评奖,就是申报院士,也是一个极有利的条件,因为院士也由学会这样的机构来推荐参评,掌握了评审权,当然方便得多。回来给中增长汇报,中增长也很高兴,不仅完全满意,还表态学校一定全力办好这次会议。现在看来,中增长支持办这个会议,就是想当会长。其实这绝对不可能,院士是终身的,会长当然也想干终身。尚老虽然八十多岁了,但他的预期可能是九十岁,每届干五年,再任一届,那时才能到九十多岁。所以尚老要开会换届,换届的目的,也是他再任一届。不能换会长,中增长自然想到要换他这个秘书长,这美梦做的,太不讲道理了。
不能小看中增长,中增长是有能力有手段的。中增长如果直接去找尚老,或者用个什么办法,尚老很可能答应换掉他这个秘书长。南功再也顾不得什么,急忙让司机开车往宾馆跑。
尚老住五星级宾馆套间,外间住了秘书和保健医生。南功敲半天门,秘书才将门打开,说尚老睡了还没醒。南功觉得没醒更好,如果一觉能睡到明天大会正式开始,中增长想换人也来不及了。南功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张报纸浏览,脑子里却在想怎么阻止中增长篡权换人。路上已经想了几个方案,感觉都不太妥当,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坏事。突然觉得不向尚老说这件事,就说明天的选票已经印制好了,而且已经封存起来,到选举时才能打开。这样如果中增长来找尚老,尚老就可以以此为由拒绝。
坐得腰都酸疼了,尚老才起床上卫生间。感觉尚老确实是老了,这午觉睡得比晚觉还长。等尚老从卫生间出来,南功走上前搀扶尚老坐下,然后汇报会议情况。说到选票时,不但说选票已经印好,而且活灵活现描绘是怎么印的,印制得有多精美,校对得有多细致。为防止尚老老年健忘,南功重复几遍告诉尚老,选票无论如何再不能动了,再动就得重印重校对,根本来不及。尚老认真点头说不会动了,南功才急忙离开。
南功决定把印制选票的事交给白玉婷,让她亲自负责这件事情,迅速把选票印出来;他负责看守尚老,防止中增长来搞阴谋,即使有变动,他也不答应,他就坚持用印好的选票。
和白玉婷商量怎么印选票时,白玉婷说:“选票的设计很重要。我参加过科协的一个选举,选票设计得特别有意思:过去是同意画钩,不同意画叉,弃权画圈;而那个选票设计的是同意什么都不画,别的和过去相同。别小看这么一点变化,其意义绝对科学英明:选举时,让理事们都坐到前排,和台上主席团成员面对面,然后让大家选举画票。因为同意就什么都不画,所以大家就互相盯着,看谁拿笔,谁就有不同意见,谁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大家关注的目标。因此,有不同意见的人,也不敢拿笔,不拿笔什么也不画,就是全票通过。”
感觉这是投机取巧,怎么也不像光明正大。南功否决说:“选票这样设计,明显地违背了投票人的意愿,肯定是不合法的。这样做,如果闹出事来,麻烦更大,我门的责任也更大,而且也丢人现眼。”
白玉婷立即说:“这你就放心,人家都这么做,我们这么做也不会有什么。至于你说的违背选举人的意愿,其实一点都没违背:票上并没有限制任何人的权利,不同意你可以任意画叉画圈。票上写得明明白白,谁也没限制谁的权利,你不拿笔画,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有不同意见又不画,那是你不光明磊落心里有鬼,你自己有鬼,也怪不得别人。至于为什设计都不,那是着,让时事。
论上讲,这样的票才是科学合理的票,才是以人为本的票,所以不但不违法,而是更加合理科学。”
听起来倒也很对,但南功还是拿不定主意。选举是一件严肃的大事,如果出了问题,就会造成很坏的影响,也会成为人们谈笑的笑柄。南功反复考虑,决定问问校纪委的何书记,何书记曾经在省宣传部门任职,见多识广,看看他怎么看这件事。
何书记认真听完,说:“这种选票我也见过,也不是你们的发明,感觉已经普遍使用。从理论上来讲,这种选票也没什么不对。投票人的各项权利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方法。方法也合理合法,投票时毕竟同意的占大多数,什么也不画,也是为投票人省事着想。”
南功心里有了底,真是天助我也。给他候选人名单时,尚老还一再叮嘱,选举一定不能出问题,他最担心的就是出意外。有这样的选票,保险系数就加强了许多。
要开预备会议时,中校长却不能出席。按议程,中增长代表学校有一个讲话,这也是早就说好了的。南功急忙打中增长的手机,手机关机。再给校办公室主任打,主任说上午学校要召开一个工作会议,中校长和别的校长处长们都在开会。
南功震惊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学校的会,可以随时随地开,而全国性的学术会,学校多少年也碰不到一回,而且还是学校承办的,哪个轻哪个重,当然一清二楚。他不参加也罢了,还组织别的会,让别的领导也无法参加,太卑鄙了,这样的卑鄙让人无法想象,简直就像一个孩子。南功一时不知怎么办。中增长是会议筹备小组组长,他和校办主任都是副组长。南功坐了想一阵,他再次打通校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要他去请示一下中校长,他这个组长不参加会议,会议由谁来负责。
校办公室主任很快回电话,说中校长说了,他不是大会的成员,会议和他没关系,无关的会参加也没意思,谁负责他也说不清楚。
都是手握重权唯我独尊惯坏了,就像宠坏的独生子,稍有不如意,就撒泼不饶。死了老屠夫,照样不吃带毛猪,既然你不参与,那正好,倒少了干扰,也不用担心夺权,一切我来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