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骨头！”凌小兔说。
“谁？”
“你们派去的女间谍！”
“谁？”
“轩辕玄天的母亲。”凌小兔说。
“啊”监兵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从没连着姓叫过她。她的尸骨留在妖界？我以为被老轩辕玄天给毁了”
“她当年留了一部分在妖界。”凌小兔说：“当时妖王或者说我的父亲怕她叛变，所以留下了一部分她的肢体，这样可以控制她。”
“她一直很忠诚。”监兵说。
“你知道妖王的行事风格。”凌小兔说。
监兵耸耸肩，表示同意，他看着凌小兔熟练地去调出关于妖界的档案库，在后面问道：“你找她的尸骨干什么？”
“她的记忆，我需要那个来帮忙。”凌小兔说，跟前的雾气降下来，形成一个台子，这次是红色的。
一个深红色的瓶子缓缓升了起来，凌小兔取出来，打开瓶塞，嗅了一下。
隔了老远，监兵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那是浓缩了的肢体和冥力，那个女人留在妖界的抵押。
虽然这里老是被称为发霉的废物之殿，但是真到要用的时候，还真是什么都能找得着。
“呃，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问凌小兔。
凌小兔抓着瓶子，目视前方，长长吐了口气，似乎在放松心情。
“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妖法。”他说：“没什么人知道了，但是只要有个影子，封存之殿总归会有的。我相信它有这个影子，因为那个女人就知道。”
“什么？”监兵问。
他并没有特别紧张，因为妖界保住了，他曾以为它必毁无疑
就算世界末日不到，这里估计也剩不下什么残渣了，多亏了凌小兔的人界游戏
但现在一切居然就这么过去了，这简直像中奖一样稀奇。
所以他并没有对妹妹的行为提高警惕。
她找到了关于这些东西的分类，果然跟着它找到了于此有关的一切。确实是一切一点儿也没有漏，她惊奇地想。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感激我的姐姐，因为人生空虚所培养出来的收集癖。”她说。
面前的全息萤幕变成了古老的黄色，她这一次伸出手，拿到了一个卷轴。
那东西看上去好像碰一下就会变成灰似的，放在这儿，老得恐怕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找到了。”她自语道，她还从没用过卷轴呢。
她拿着这两件东西转身，离开封存之殿。监兵在后面问：“你这是在准备什么妖法，亲爱的妹妹？”
凌小兔没理他，她想现在她最好悄悄把这事儿做掉。
不过有人阻止也没关系，她无关紧要地想。
她也一向擅长做这个。
她回到祭司殿，想把卷轴摊开，可这东西太长了，她只好走到广场上，准备在这里施法。
她看到有几个家伙在好奇地看着，凌小兔没理会，她知道没人敢阻止她。
虽然古老，但这玩意儿还真能用
卷轴还没有落地，力量之圆便迅速在周围形成，所过之处，广场上的其他东西连点儿灰都没有留下来便消失了。
监兵吓了一跳，惊慌地逃到安全区域
现在，在一片清理得恐怖的圆形中心，凌小兔独自站着，卷轴长长摊开。
那上面古老的咒符让远远看着的监兵皱眉头，他已经活了很多年，可是他也不知道那东西上写着什么，这越发让人不安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再一次问。
凌小兔一脸吓人的专注，她走到卷轴的正中间，那里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如同一只盘踞成一圈的怪兽，看上去不祥，却有种怪异的完满。
凌小兔抬起手，朝咒符做了个手势。
它闪动了一下，一阵柔和的光芒从它的中心向周围扩散开去，正好占据了凌小兔清理出的圆形广场。
它的光线呈现阳光般的暖黄色，柔和得出奇，监兵想，一点也不像凌小兔会施行的法术。
他知道那人的力量总是鲜红而狂烈的，只会吞噬和占据一切，和柔软治愈类的东西不搭边儿。
可是现在，她确实站在一片柔和的光线中，她红色的披风不知何时消失了，那些任何表现她可怕力量的颜色都消失了，她穿着件白色的裙子和一双黑色的小鞋子，她的腰间放着一把枪。
这让监兵有些恍惚，仿佛站在这里的是个普通人，那个被十三层重封印封住了妖性的凌小兔，而不是血脉中天生带着吞噬和杀戮的妖界五公主。
一个幻影不，也许不是幻影，监兵惊恐地想，这是一个可以创造实物的妖法！
凌小兔拿出口袋里的瓶子，把里面的血缓缓浇在咒符上。
她浇下去的是浓稠的血，可是血河间出现一道清晰的分界，血流着流着，就变成了黄金色的河流，当落到法阵上，它变成了一团团柔和的光线，缓缓散开。
淡淡的呈现暖黄色的咒符在法阵中浮出，随着凌小兔的动作荡漾着，像夏日小溪中的波纹。
监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什么，这太荒唐了。
他叫道：“你想把妖界再毁一次吗？凌小兔，你在用‘魂牵梦绕’！”
天哪，怪不得她跑去找那个女人的血！她的情感如此浓郁，竟然完成了自古以来最困难的妖法之一魂牵梦绕！她用自己所有的感情和记忆，从虚空中创造了一个人！她把她的儿子从死亡中硬是夺了回来！
陵光想冲过去，可是法阵周围像有道看不见的墙，轻柔但恐怖地把她置之在外，那里面的女疯子仍在继续干着可怕的事情。
虽然卷轴变成了消耗品，可是它很多年后仍留在大祭司殿，可见它有多冷门。
周围的咒符如同象形文字，告诉着使用者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使用原理只要你能记得标的物的所有残渣碎片，我们就能把你硬生生捏合回一个原版的存在来。
那力量粗暴疯狂，如同把一只碎裂的碗用蛮力没错，不是万能胶捏回去一样！
“停下来！凌小兔！”监兵大叫，“你会毁了一切！你不能让他回来！他会杀了你他也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凌小兔从咒符中抽出一把刀，那是咒语物化的结果。
她准确地一刀刺在手腕上，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那看上去像她的力量一般怵目和霸道，可是并不是这样。
好疼呐，凌小兔在心中小小的口申口今了一下。
可是她并没有停顿一丝一毫的动作。
这一次，她不是要求吞噬，她是在献祭。
那血落在脚下的咒符里，便化为越发明亮的金黄色，流入了法阵之中。
那些她从轩辕玄天那里拿的，现在全部还回去了。
她曾渴望过那力量，但是她更想直接让那个人回来。
她的力量还是他的，他在她跟前大发雷霆或是说些冷嘲热讽的话，但却是活生生的。
“你让他回来，我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对不起他，你觉得愧疚！”监兵在外面叫道：“但你能说什么？你怎么解释？你欺骗了他，你愚弄了他，你伤害了他，他是个天师，看在老天的份上，他被自己的仇人愚弄了，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深的仇恨了！他会杀了你，还会毁灭别的一切，现在他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干嘛不能，让他就这样去，让他化为烟雾消失”
凌小兔放下手腕，睑上有种不容置信的坚定。
那是一种已经决定了去送死的人的表情，他知道他不可能说动她。
他停下来，退了一步。
我得去找陵光，也许她知道怎么处理，他的妹妹疯了，要把那个噩梦再召唤回来但他心里知道，她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你不可能完成这个咒语。”他最后说：“那只是些血而已，上一次她刚完成生产，和他有最强的血缘牵系，她还非常非常爱他，虽然老轩辕玄天质疑这件事，但我相信她很爱她的儿子，不然不可能完成这个咒语！你只和他在一起才几个月，你甚至恨他，你根本不想看到他，你只是有些愧疚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你就不可能完成这个咒语”
凌小兔转头看他，现在，从她手上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暖黄色，她和法阵融为了一体。
“相信我，我想看见他。”凌小兔柔声说道：“不过直到他消失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一点。”
她拿出腰间的枪，丢到脚下金灿灿的池塘里，这是轩辕玄天的“私人物品”。
她一直把它放在身上，当时她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真可笑，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她压根儿就丢不下人类的那些事情。
那力量拉拽着她，柔和，却又直接扯中她的灵魂。
她如同线团，被无数种力量扯散，再也找不回清醒的意识。
像送上神坛的祭品，她想，努力抛开自己属于妖族的警惕，那是她的本能，抛弃起来并不太容易。
但是她必须把自己全心全意送出去，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救轩辕玄天。
接着，她开始想像。
想像轩辕玄天的样子并不困难，她给人的印象太强了。
一个漆黑冰冷的影子，可是灵魂中却燃烧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火焰。
有些话说出来肯定会伤感情，不过那家伙其实有满心的恐惧和愤怒
他的血统他的力量他受到的教育，还有他和妖界林林总总积下来的仇恨组成了他的一切。
可他却绝没有放弃他的那一点人性。
即使所有的人都不指望他有人性，他们怕他攻击他躲避他，他像任何东西，像光或闪电，却就是不像人。
但他还是抓着那些。
那种总被人们赞扬和渴望的友善，反倒被他深深藏了起来，像他自己独有且不愿与人分享的珍藏。
他还老用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出些想让人掐死他的话。
他记得当提及那藏在他身体里的那股邪恶力量时，他眼中极度的黑，无论怎样的自制都藏不住。
他笑得彬彬有礼，他对小萝卜妖说：“我为什么要征求奴隶的意见？”
他那些忧郁和愤怒，还有那些神经质的动作
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居居然如此的熟悉这个人！
可以记起他的每一分和每一毫，他黑色的着装，他说话的语调，他欺负小孩子好吧，也许是株植物，但它还是小孩子的行为
一塌糊涂的家伙，但那个人远远不像她曾以为的那么可怕，凌小兔微笑，虽然自己老不愿意承认，但轩辕玄天其实是个很好的朋友和爱人，他用如此粗鲁和激烈的方法，教会了她那些她根本不懂的东西，让她感到痛苦和愤怒，还有最后的宽容。
我必须得把他拉回来，她想，我答应过他，无论他到了哪里，我都会把他拉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