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无初脸绷得紧紧的,宽大的袖摆携带着凌厉的气流径直冲着玄清甩去,而后他旋即站了起来,大声斥道:“你可知晓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
对于无初的攻击他没有丝毫想要闪避的意思,也不曾做出防御的姿态,因而无初含怒挥出的一掌让他不可控制的连连后退数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意味又被玄清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抬眸面色不变,对上无初脸上满是愤怒、失望的神色,他虽然愧疚但并不觉后悔。
玄清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变作这番模样,然而如今已成事实的事,却并不能够让他惊慌失措,反而对于新奇的世界而暗含期待、甜蜜。
“嗯…”他哼出一个单字音节,轻声应着无初的问话“弟子有错”
虽然口中说着自己有错,但面上却又是一片坦荡、镇定,这副模样反而更让无初气恼。
他被气的直接褪掉了往日里慈眉善目的神态,此刻的无初甚至隐隐有些癫狂的迹象。
他目光凶狠对着玄清训斥:“孽徒啊…”见玄清只是垂头任由他斥责,无初抬头望天,无奈摇头苦笑身上颓然之气一览无余“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啊。”
看着自己敬重的老者此刻这般颓然,玄清心里是满溢的愧疚、自责。
一切都是他的错,下山时主持、师傅再三告诫不可妄动凡心,他没能遵循,遇见她不过是个意外等到恍然时却早已为时已晚,一颗心给了出去,如何能够轻而易举的取回来呢,所以全部的痛苦他都愿一个人担。
至于那个害他破戒动心的罪魁祸首,他心底涩然却又宠溺,怎么能够怪她呢,究根结底还是他定力太浅。
他突然忆起无尘师叔说过的那话,那时他年纪尚幼,偶尔瞧见无所不能的师叔对月独酌杯中茶水,浑身寂寥不像他往日里潇洒的性子,又突然想起前来礼佛的香客口中所说的话。
他傻傻的上前,拉扯住师叔僧袍腰间处的布料,见师叔垂眸看过来这才开口询问。
‘师叔,人们口中的情是什么呢?’他那时懵懂无知,脸上眼里都是对未知事物的疑惑、好奇。
没有注意到师叔骤然僵硬了的身体,还有他有些暗淡的眸光。
那时的自己高高昂着头,倔强的想要得到答案,他那位师叔的眼神放空像是忆起了些什么,沉默良久方才回神,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
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眷,又是让人心酸的无奈苦涩“啊…便是所有的苦难都由我揽,所有的欢欣都捧到她的面前,看不见她身上的缺点不足,却又将每丝的优点都无限放大,不想看她蹙眉懊恼,只愿护她百岁无忧。或许…这是吧!”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究竟是如何说的,不过左右也差不多都是在钦佩师叔果然神通广大,这般深奥的事情都能用只字半语寥寥叙述。
只不过如今自己真的体验到这种情感,方才理解了当初在听到自己问题时,无尘师叔眼中的犹豫与沉默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正的其实真的说不出来,他斟酌着语句,怕说太多过于矫情,又怕寥寥数句不足以表述。
如同他此时的感同身受,想起她时思绪翻腾不宁,面上又要极尽的表现出淡然。他想要字里行间、举手投足都是无微不至的宠溺,却又因为未来的不确定而生生压抑不说。
玄清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一天一个人入骨,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可那个人是她时,便感觉其实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是她…只要、是她!
玄清第一次如此坚定,他要还俗,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眼前,他想要娶她,有她的地方是玄清的家。
“师傅,弟子恳请师傅将我逐出寺门,玄清自认破了寺中戒律,有何惩罚弟子全部受下。”他直接跪在无初面前,声音有些嘶哑却是全然的坚定。
无初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便知自己留不住了,自己的这个徒弟往日里虽然看着温软,但认定了的事情却又最为倔强,此时他去意已决,纵然是强留也是无用之功罢了…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疲累,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了许多,遍布皱纹的脸上也露出倦意,他闭眼无力摆手。
“你去静思崖待上一段时间,等下次见我你若还是坚定还俗,为师便不再多问。”
他想起自己上山时澜青口中说的话,‘他只会等两天’玄清面色变幻,想要再同无初说些什么,便见那位老者变幻了神色。
“玄清,念你我师徒一场,这是为师最后的让步。”不等玄清开口,他便直接将所有话梗全部截住。
看着面露愠色的师傅,他几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
能够让师傅答应便实数不易,他着实不能再继续得寸进尺了。
不过回去还是得立刻给澜青传音说明一下情况,否则等他面壁思过结束成功还俗以后,才发现心上人已经不知迹象了,真到那个时候他可不知道该去找谁哭了。
“三天以后弟子会来找师傅。”他话说完便片刻不停的跑去了无初口中所说的静思崖。
青石翠郁,高峰入云,一道流光划过玄清便出现在了这里,面前是有一半埋在了山中的石碑,看起来已经十分古老了,往日里多受风吹雨打的侵蚀,那血红色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仅能依稀看出‘思过’二字。
他径直坐在地上,从储物袋中掏出用来传信的纸鸢,思虑再三却依旧迟迟不知究竟该如何动笔。
一刻钟过去了,玄清的身旁多了一些被丢弃在地上已经废弃了的纸鸢。
他沉默的看着手中仅剩下的最后一只,叹了口气,却依旧还在犯难。
索性心一横直接写下了‘等我归家’四个大字,等他后悔时只能看着满地的残骸欲哭无泪,却还满是希冀的将纸鸢放飞。
等到那小小的一只彻底消失在视线良久,他这才回神,转头冲着静思崖内部掠去。
他从未来过此处,也未曾听师兄弟们谈论此处究竟是如何一番构造。
可玄清却是不知晓,这所谓的静思崖不过是构造的一处幻阵。
他更不会知晓,这幻阵镇压一头名唤‘梦魇’的妖灵,能够无效放大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渴望,进了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直接在幻境之中迷失了自我,能成功出来的一手可数。
至于玄清被师傅惩罚去了思过崖的消息,在寺庙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个地方已经有数百年未曾有过弟子被罚去,如今玄清师弟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错,才让师傅如此恼怒实在是让人费解。
无初对于庙中弟子的猜疑不予理会,他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条白纸,气的一阵颤抖。
这让他如此气恼的罪魁祸首,赫然是玄清百般纠结方才传出的那只纸鸢。
“徒儿,看来你是已经执迷不悟了啊!”
……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澜青这两日因为心中有事,夜里翻来覆去根本休息不好。
刚开始她倒还算是镇定,对于自己她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虽然玄清从未说过什么,看起来态度并没有松动的意思,不过…他的眼睛还是骗不了人的。
他眼底深处压抑的深情,让人站颤更是让她兴奋,澜青并不喜欢将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她做任务一向是以心换心,没有人是傻子,虚情假意自然换不来别人的真情以待。
同理…自然也没人会用真心对待别人时不期望得到回应,而玄清的喜自然便是最好的报答。
只不过…她单手支撑在桌子上托腮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玄清难道真的选择了他的那尊不会开口的如来佛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眼还真是瞎了…好歹她也是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澜青自认为那些寺庙殿堂里供奉一座座金石砌成的佛陀与自己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根本没有丝毫可比性好嘛~
但是到了现在…玄清久久不出现也没有消息传来的举动,让她的那颗自信满满的玻璃心碎的七零八落。
千万不要告诉她,她的这位蠢(jin)萌(yu)攻略对象,真的是那种喜欢守着佛祖过一辈子无欲无求的高(sha)人(gua)
一番脑补过后,她的心情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因为乱七八糟的一些事更加差了许多。
她静下心来,开始认真思索接下来的应对策略,如果玄清以后躲在伽蓝寺不再出来的话她的任务没办法再继续了。
所以为今之计,她只有去闯一闯那享有盛誉的‘伽蓝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