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银赫一直跟着猎巫者爬进那间兵器库,然后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爬起来继续战斗。
长剑和盾牌逐渐被他驯化成为仆人,他游刃有余地格挡、进攻,仿佛是一个久经历练的角斗士。
“用我的匕首。”在银赫终于能和莫奈你来我往地过招之后,猎巫者将破碎之刃递给了银赫。
银赫稍微迟疑了一下,从莫奈手中接过了那把冰冷沉重的匕首。接着他压低了重心,准备朝着莫奈发起进攻。
“冲锋,小子!”莫奈暴喝一声站定,摆出了角斗的姿势。
银赫抓着破碎之剑向前逼近,佯装刺向莫奈的胸膛,实取下盘。莫奈并未中计,敏捷闪躲过后,用剑试探虚晃之后,剑尖逼向了银赫的喉咙。银赫慌乱之下只能勉强举起匕首,试图挡下莫奈凌厉的进攻。
“嘭!”钢铁碎裂成万千流萤,在银赫的手里化作一滩铁粉,洒落在他的脚下。
“不要做武器的奴隶,小子,”剑尖离银赫的喉咙只有一寸之隔,莫奈收回武器,走上前来,“就像你对待那个沙漏一般,来控制破碎之刃。”
碎片在猎巫者的手中逐渐凝聚,最后他将那把完好如初的匕首递给了银赫。
为了掌握破碎之刃的使用技巧,银赫没日没夜的跟随自己的师傅训练,短短几日之内,他的掌心已经被把柄磨掉了一层肉皮。每当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际,他都会想着自己的哥哥来督促自己。
时间在重复单调的训练中飞快流逝,角斗前的晚上,银赫跟着自己的师傅莫奈,各自提着一瓶据莫奈说是陈年佳酿的烈酒,面对着泄洪口坐了下来。
“师傅,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害怕了。”银赫瞧着面前五光十色的暗流,对坐在身边喝酒的猎巫者说道。
“这酒真他妈的难喝,亏那个家伙还告诉我是什么奴隶庄园运来的葡萄酒,连我煲的汤都赶不上,”莫奈摇摇头评价道,将手里的酒瓶扔进了前方的河流里。
“恐惧也不尽然是坏事,”莫奈也发呆地瞧着前方的水流,低沉的对银赫说道,“重要的是你要把恐惧编织成手里的长鞭,而不是去做那个鞭下瑟瑟发抖的奴隶。”
“我可能会死亡。”银赫此刻倒不觉得瓶子里的酒难喝,他甚至爱上了那种晕沉麻木的感觉。
“你肯定会死亡,尽量让那一天来的晚一些就是了。”莫奈咳嗽着说道,“这些该死的金属把我变得不人不鬼,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多久。”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再回来看你的。”银赫望着满脸中毒迹象的猎巫者,有些难过的说道。
“别忘了把那三个家伙的脑袋带来一颗,我好给咱们两个熬上一大锅的烫。”莫奈揉着额头说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头疼都会折磨的他恨不得直接把脑袋撞碎在墙上。
“你要好好活下去,师傅!”银赫站起身子,准备回屋去睡个好觉,以此来应对明天的角斗。
“嘿!银赫,”猎巫者忽然在身后喊住了他,等到银赫回过头去,莫奈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来,递给了面前的男孩,“我们两个人都是被命运嘲弄的倒霉鬼,但你和我不同,你还年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带上我的匕首,替我活出属于我的那一份生命!”
银赫本想婉言谢绝,或者说一些表示感谢的话语。但他最后只是赶忙转过身去,抓着莫奈的匕首朝着发霉的房子里走去。
滚烫的热泪,一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发热的胸膛里。
“冲锋,小子!”莫奈在他身后高声喊道。
那个夜晚银赫做了一整夜的噩梦,他梦见了斗兽场里血与沙的味道,梦见了分裂成无数把的无尽之刃,梦见了脚下的大地有着无数张倒映在血泊中的脸孔。
第二天银赫很早就起床了,由于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时间,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感知及早出发。
莫奈帮银赫穿戴好护甲,然后又让他喝了自己炖的鼠肉汤,一直在叮嘱着银赫角斗时应该注意的细节。
“要记得冲锋,银赫。”当银赫走上通往上层世界的台阶时,莫奈在他身后大声吼道。
银赫回过头,对着自己短暂相处的师傅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当他走出隐匿于光明之下的阴暗世界,重新回到里尔明亮喧闹的街头上,银赫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街道上的人群都在朝着斗兽场的方向流动,互相讨论着弗朗哥与那个无名之辈即将上演的大战。银赫挤在人群中间,手里面抱着带有面罩的头盔。
离斗兽场还有一段距离,银赫就听见了山呼海啸般的哄闹声。在卫兵的盘问过后,银赫跟随着众人挤进了早已座无虚席的斗兽场。
环形的看台上挤满了攒动的人影,巨大的遮阳布在最顶层的看台上方展开,将下面那些身着华服的贵族笼罩在阴影里。而那些处在烈日暴晒之下的普通观众,也丝毫没有因为满身的汗水,而丧失自己的兴奋激动之情。
一阵接一阵的咆哮从银赫的四周传来,人浪此起彼伏,发出像苍蝇般吵闹的“嗡嗡”闷响。
“排场够大么?”弗朗哥率领着自己的两个兄弟笔直地朝向银赫走了过来,“为了看见你热血泼洒的模样,图莱的老爹可是下了血本啊!”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银赫握紧匕首的把柄,暗自发狠地对弗朗哥说道。
银赫将自己的沙漏交给了司仪,弗朗哥、柯德与图莱,则把怀里的法杖摸出来递给了那个颤抖不止的老头。
“来吧,让我们看看谁的血先流干净!”银赫戴好自己的头盔,示意他们三个可以开始了。
“等一等,”弗朗哥却并不着急,冷笑着说道,“我还为你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接着他向身后的士兵一挥手,“把那个躲在下水道里的蛆虫带上来。”
接着银赫看见莫奈被两个卫兵从斗兽场的入口拖了进来,他中毒已深的脸在烈日下冒着黑烟,习惯于黑暗的双眼根本不敢睁开。他有些畏惧地侧耳聆听着看台上狂怒的吼声,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与他无关!”银赫举起了猎巫者的武器,向着弗朗哥逼近,“放他走。”
“当然与他有关,”柯德从弗朗哥身后走了出来,揪着莫奈的头发将他的脸扬起来,“按照这个斗兽场的古老传统,在开始角斗之前,必须先向众神献祭。”
“嘭!”破碎之刃发出一声暴响,化作一滩铁粉,接着又重新回到银赫手里。
“你最好按照我们的规则来,”图莱肥胖的脸早已淌满汗水,他举起手里的长剑,指着正在往沟槽里灌入毒蛇的卫兵说道,“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哥哥扔进蛇坑里。”
银赫看见了不远处被两个士兵羁押的银海,他的头无力地耷拉着,已经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冲锋,小子!”莫奈最后发出了一声怒吼。
柯德割开了他的喉咙,祭祀马上手捧铜盆跑过来,鲜血顺着猎巫者的喉咙,滴落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金属上,发出浓重的腥味。
等到柯德将莫奈的头发放开,猎巫者径直倒在了斗兽场柔软的泥沙里,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刚刚离开地下,死神就如约而至。
“现在,让我们开始游戏吧!”弗朗哥命令手下将莫奈的尸体拖走,紧盯着银赫说道。
“好!”银赫已经迫不及待,他想立即用最残酷的手段格杀这三个杂碎。
弗朗哥命令仆人抬来一卷厚重的卷轴,然后将其在斗兽场的中央展开。看台上的观众全都吹起口哨,争相开始下注。
那是一个绘满山川、河流、沼泽、森林与湖泊的卷轴,如同一个极其详尽的地图。
“我已经厌倦了以往的决斗方式,正好教皇大人,从圣城为我们带来了这个新鲜的玩意。”柯德说完,就开始吟唱起咒语来。
卷轴在银赫的面前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参天的古树开始从森林的图案中生长出来,河流开始围绕着巨大的卷轴奔涌翻卷,甚至连森林中的蘑菇以及沼泽中腐烂的淤泥,都与真实世界中的山川地貌毫无二致。
“我们分头进入这个迷宫之后,就可以肆意砍杀彼此,但不允许使用魔法或者别的力量,就如同约定好的,只有刀剑和盾牌。”胖子图莱气喘吁吁的说道。
“好,”银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如果我赢了,希望你们像个男人一样言出必行。”
说完,银赫就钻进了那个卷轴演变出来的庞大迷宫之中。
一走进那个迷宫的入口,银赫就在心里咒骂了教皇成千上万遍。
那里面热的出奇,而且抬起头,头顶就如同被巨大的玻璃罩着一样,根本就看不见天空和太阳。等他走进树冠遮天蔽日的丛林之中,就连看台上那些看客的欢呼声都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