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面阴冷而潮湿,插在墙上的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光芒,只能照亮下方的台阶。
银赫听见了水流的声音,从他脚下冰冷坚硬的大地深处传来。他想也许有一条汹涌宽阔的暗河,正从他们的脚下奔流而过。
银胜抱着头,蜷缩在散发出霉味的稻草里。他们的母亲莱安娜,还在捂着自己被毁掉的脸孔,低声啜泣。而他的妹妹莉莉,此刻却不知被洛根关在了哪里。
银赫再次感觉到了,身体里充盈的力量与杀意。不禁把手伸到怀里,拿出沙漏,握在手里仔细的观察着。
“既然你能使用那么强大的力量,你怎么可以让洛根肆意虐杀我们的人?”银胜把埋在膝盖里的头抬了起来,爬满血丝的眼睛,怨恨的盯着自己的哥哥。
“我被封印住了“源泉”,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银赫也觉得有些恨自己,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从未遇见忏悔矿坑里的那个“契主”。这样,他就可以不必因为源泉之中力量的时隐时现,而感到痛苦不已。
“封印?哼!”银胜飞快的从稻草里爬出来,用手指着银赫的鼻尖说道,“那个洛根的杂种,只不过站在那看着你,就把你吓得瑟瑟发抖。而现在,你就是用什么狗屁“封印”,来慰藉那些因你而死的族人吗?”
银赫张开嘴,却一时间觉得无言以辩。或许弟弟真的是对的,就是因为他还不能精纯的掌控自己的源泉,才让那个梅勒有机可乘。
“你自以为威风八面,替父亲大人发号施令,可结果呢?”银胜依旧不依不饶,揪住银赫的衣领说道,“洛根就当着你这个“公爵”的面,谋杀了所有的人。”
“放开你哥哥。”莱安娜怒喊一声,吓得银胜赶紧缩回了手掌。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当她开口说话时,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就会顺着那些暗红色的刀口渗出来。
莱安娜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用不了多久,银海就会从卢勒返回这里。到时候,他一定会让洛根血债血偿。”她刚说完这几句话,就疼的开始闷哼起来。
“好一个血债血偿,”银胜呸了一口说道,“等到他从卢勒回到荒原,恐怕我们几个人的脑袋,早已经高挂于城墙之上了。而那个时候,莉莉甚至可能已经怀上了洛根的野种。”
“啪!”
银赫猛然挥手,扇了银胜一个耳光。银胜刚要上前,银赫就举起了手里的沙漏。
“你瞧,这就是你这个大英雄的所作所为,只会对自己的家人耍威风。在洛根的面前,一下子又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银胜虽然畏惧哥哥手里的沙漏,不敢上前,嘴里却依然不落下风。
“还真是令人艳羡的家族啊!”风卷带着卫兵,出现在火把照亮的台阶上。朝着地牢走了过来,而那个叫梅勒的湮灭者,就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
风卷命人把牢门打开,然后吩咐两个卫兵,抓住了银赫。
“父亲他正在享受你的妹妹,又担心你这个可以使用巫术的家伙,所以么,就派我来,帮你把源泉,从你的身体里挖出来。”说完,他就发出一阵狂野的笑声。
银赫愤怒到了极点,比起自己身体里隐藏的源泉,他此时更担忧莉莉的安危。
“把他带走!”风卷厉声喊道。
卫兵马上扭着银赫的胳膊,把他押出了地下的牢房。
风城之子直接把银赫带到了厨房里,然后命令手下把他结实地捆在了一张凳子上。而风卷,则站在了一个插满各式刀子的木架旁边,满脸堆笑的注视着银赫。
“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他用手抚摸过银赫的脖颈,用阴沉的语气说道,“是我划开你的每一寸皮肤,还是你主动告诉我,你的源泉,在你身体的哪一个位置?”
银赫并不感到害怕,愤怒已经驱散了他先前的恐惧。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风卷手中掂来掂去的沙漏。
可梅勒就如同甩都甩不开的影子,紧紧地用自己的天赋缠绕着银赫,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召唤源泉中的力量。
风卷把沙漏交给卫兵,随意地从木架上抽出了一把餐刀。寒光一闪,刀刃已经抵在了银赫的喉咙上面。
“我就割开你的喉咙,放干你的血,然后用烈火把你焚烧殆尽,”风卷充满享受的说道,“不过在那之前嘛,我可以先好好折磨你,毕竟,夜还长着那!”
就在这时,一个形容慌张的士兵,跑到了风卷的身旁,伏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风卷的脸色马上大变,把手里的刀子插回了木架。
“登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他们的军队已经开始动手了吗?”风卷根本不把待宰的羔羊银赫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问那个士兵。
“罗格的父亲已经集结了大军,抵达了登丹和风城的边境。”士兵紧张慌乱的回答道。
银赫知道,渡鸦已经把盖有父亲印章的信笺,送到了登丹领主罗格父亲的手中。但尽管那个老家伙心知肚明,是洛根派刺客杀死了自己的独子。可他还是心存疑虑,没有立即乘虚而入。
“把他关回地牢!”风卷狂躁的吼了一声,然后就带着梅勒和其余的士兵,去找自己的父亲洛根去了。
银赫回到地牢之后,莱安娜急忙过来,询问自己的儿子风卷有没有伤害他。
银赫只是劝慰她不用担心,却什么也没有透露。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银胜。
他想起了学士波尔德,跟他提起过的那个叛徒。虽然他不愿相信,招来这场祸端的人,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但银赫还是对他感到深深的怀疑。
即使洛根和风卷,现在无暇顾及到他们。但洛根为了那些金矿,不惜屠杀掉那么多条生命,他的计划早已如同离弦之箭,只能继续进行了。
银赫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焦急地等待着。他不知道银海何时才能返回,更担忧莉莉和父亲拜恩的安危。
当风卷再次带着梅勒出现,他的神色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的父亲大人,已经赶回边境,去对付登丹的那个老家伙了,”他摩拳擦掌的说道,“所以么,我就趁他不在,好好地折磨一下你。”
风卷这次带着银赫,来到了莉莉的房间。
一走到屋门口,银赫就听见了里面的抽泣声。
风卷阴笑着,推开了莉莉的屋门。
银赫看着躲在床角,衣衫不整的莉莉,杀意顿时填满了他的胸膛。他疯狂的拉扯体内的力量,想要越过容器,直接攻击风卷。
可梅勒,早已用金色光晕,把银赫的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无论银赫怎么尝试努力,他都接触不到源泉的力量。
“我老爹他已经饱览春光了,现在该轮到我了,”风卷光秃的脸,笑得皱在一起,“父亲非让我找出你身体里的源泉,要按我的来,我就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风卷说完,就命令属下再次把银赫抓回厨房的刀架前。
他毫不犹豫的抄起一把最长的尖刀,奔着银赫就扑了过来。
“风卷大人,大人,”一个士兵像是逃命般,“桄榔!”一声,摔倒在风卷的面前,他已经顾不上跑丢的头盔,嘴巴蠕动半天,却急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割掉你的舌头。”风卷不耐烦的催促道。
“他……他们……他们来了,那个……”传话的士兵显然被吓得不轻,缓了半天才终于喘过气来,“惊龙城、龙族、龙灭……”
风卷顿时面如死灰,眼中原有的张狂与得意,都被恐惧与绝望所取代。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手里的尖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光是这三个称号,就已经让他恐慌不已。
“我们要让他们进城吗?”扑倒在地上的士兵,害怕地问自己的领主。
银赫看着低落茫然的风卷,不禁默默地感激及时赶到的龙族。
可是他同时也觉得奇怪不已,正如洛根所言,惊龙城离这片荒原路途遥远,而且沿途都是荒草杂生的羊肠小道。况且惊龙城的那些龙族,应该还没有知晓这里发生的事,难道他们是骑着巨龙赶来的?
“大人,我们要不要抵抗龙灭?”使者看风卷依然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
“嗯?”风卷这才如梦初醒,回过了神,“让他们进来吧!”最后,他用力地叹了口气,用垂死般绝望低沉的语气说道。
银赫的双手,依然被绳子反绑在背后。士兵们推搡着他,走出城门去迎接惊龙城年轻的公爵,龙临膝下的唯一龙种——龙灭。
风城的军队,自动的分站在死寂空旷的街道两侧。而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惊恐与等待的不安。
站在前面的士兵手中持着灼灼燃烧的火把,松油散发出带着好闻香味的烟雾。银赫的目光,也随着那些如临大敌的人群,看向了前方烟雾弥漫、火光摇曳的荒野。
最先出现在火光之中的,是两个锦衣金靴的旗手。他们的目光威严而轻蔑,扫视过跪倒一片的人群。
银赫看见头顶绣着真龙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然后旗手调过马头,尊敬而庄重的站在了两侧。人群被无形的威慑所压迫,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银赫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响动,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
惊龙城公爵比他想象的要年轻许多,他的长发漆黑如夜,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胡茬剃的整齐而简短,嘴角带着淡漠的笑意。
他的目光锐利如同旗帜上的龙瞳,而龙灭那张年轻却镇定的脸,缓慢地,转向了抬头看他的银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