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男人忽地看了门外一眼，然而他的语调依旧没有半分变化，声音也没有半分停顿：“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侄儿们想想。怀瑾虽然手段不俗，可还是太过重情了。舒常棣是他弟弟没错，可人总是会变的。怀瑾纵然一腔热血，可谁能保证他也是？就算舒常棣对他这兄长十分敬重，可陈文婕却不一定与他一样。”
说到这里，男人忽地叹了口气：“怀瑾是个好兄长，也是个好伯父，但真心不是个好父亲啊。他只一心关心他那侄儿舒珵，却忘了他自个还有个亲儿子呢。靖哥儿出去参加书院招生怎么就不见他送一送？这舒珵得了首名他就回来了？怎么就不见他宽慰宽慰靖哥儿？”
门外的黑衣少年右拳忽地攥紧了衣衫的一角，面上表情依旧还是淡淡的，可眼神却显得异常飘忽。
女人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家大哥会这么说。然后她双眼一凝，看向了门外。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哥你多虑了，夫君从没有不关系靖儿。珵哥儿出城的时候他不也没送？何况这次是舒家有史以来第一次夺得书院招生首名，这是多大的荣耀。夫君作为舒家内定的下一任族长，自然要赶回来。”
男人也没怎么反驳，只道：“即便是如此，但怀瑾对舒家小二房可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不是我说啊，妹妹你总得为你夫君，为我的侄儿侄女们想想啊。那舒家小二房不仅有个即将无名的，小一辈那俩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就真的能确定他们不会有别的心思？别忘了，陈家家主可是那俩小子的亲外公，不是我这俩侄儿和我那侄女的亲外公！”
说着，他声音忽地有些酸涩：“可惜我杨家没落了，不然怎么着也能给我的侄儿侄女们撑撑腰。”
他叹了一口气。
女人的眼神也变得无比晦涩。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宴席了。”男人留了一句，起身准备离开。
黑衣少年迅速一个转身钻入旁边的花丛中。
男人出了房门，目不斜视，径直离开了。
过了许久，花丛才微微一动，黑衣少年舒靖走了出来。
他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微微牵起唇角，摆出一个与从前去见母亲时毫无二致的笑容，走向了不远处的房门。
走到门口敲门的时候，女人，也就是舒家的大太太杨氏，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因为她很快就开门了。
然后就见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揉了揉舒靖的头，问道：“靖儿，你怎么来了？”
舒靖嘴角牵起一个微笑：“我听丫鬟们说的，娘你在这里。”
杨氏莞尔一笑，在儿子面前，她那副端庄大方的样子总会被不自觉露出的温柔取代：“那咱们娘俩就边走边说可以吗？娘毕竟掌着这家里的中馈，咱们家举办的宴会，娘离开太久实在不好。”
舒靖轻轻点头：“娘我扶着您走吧。”
杨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并没有拒绝自己的儿子。
舒靖小心翼翼又无比熟练的扶住了自己的母亲，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比自己已经高不了多少的母亲，只觉得身心一片安宁，没能进入沧澜书院的失落和沮丧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娘俩说着悄悄话，慢慢向前院走去，却在走廊处远远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走路的声音很轻，深蓝色的衣衫配上那无比俊美的面容，让人一阵恍惚。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依然如同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般。
似是远远的看见了走廊处的娘俩，那人脚步顿了顿，转头向他们走过来。
舒靖不由得有些紧张。
杨氏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转过头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鼓励。
然后她转回头去，看向了那走向他的男子，眼中是和二十二年前第一次见那人时如出一辙的爱恋。只是相比二十二年前，这爱恋越发深了。
那人已经走近了。
杨氏轻轻地行了一个福礼，低声道：“夫君。”
舒靖跟着她行了一个揖礼，喊道：“父亲。”
舒怀瑾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温柔：“我来找你过去。”
然后他看向一旁明显有些紧张的舒靖，露出一个无比轻柔的笑容，一瞬间这花园里的花都有些失色：“靖儿，你怎么没在前面的宴席上？”
舒靖的头微微低着，声音很低：“我，我来找母亲。”
舒怀瑾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声音无比温和：“我还在想，怎么不见你来找我？以往我回来，你总是第一个迎接我。”
然后他顿了顿，声音无比认真：“靖儿，你做的很好，我以你为荣。”
舒靖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可是我，可是我没有考进沧澜书院。我们姐弟三人，我是唯一一个进了宣城书院的。”
舒怀瑾却笑了笑：“但你真的努力了。天赋的差距固然可怕，但这只是意味着，你会比他们晚一点抵达终点，却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到达终点。”
“还记得吗？爹爹告诉过你，过程很重要，因为它直接决定了结果。但相比较而言，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才是我们的目标。然而，这不是最终的结果不是吗？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起跑线上慢了一步，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会慢。何况，我们的目标是最后的结果。”
舒靖的眼眶微红，嘴角牵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至少，能很明显地看出他是在高兴了。
难得看到这小子笑得这样明显啊，舒怀瑾不禁想道。
一旁的杨氏则一直含笑看着这父子俩，间或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舒怀瑾。
“那么，咱们过去吧。”舒怀瑾轻声道。
舒靖点点头。
杨氏温柔的笑了笑。
一家三口无比和谐的走向前院。
等到了前院，杨氏就忙碌着去照看宴席，舒怀瑾则是去招待贵客。
舒靖则是去寻兄长他们。
不用想，兄长和灵儿现在肯定是和五弟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