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使今日有要事?”在街道上走了一会,朴孝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崔镇南笑着回答道:“正是。”
简单一句话,却让朴孝民无话可说。毕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牧使要来接待备边司官员,只是按照惯例,朴孝民以往都享受了这种待遇而已。
朴孝民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藏在队伍不显眼处的李瑞,朝自己摇了摇头,于是朴孝民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
一路上有不少济州百姓好奇地看着朴孝民一行人,然而想到李祥正是被济州百姓合谋杀死的,这种好奇的眼神,现在让朴孝民感到不寒而栗。
朴孝民甚至都不敢去看身后的李瑞,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在崔镇南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到了济州粮行门口。崔镇南笑着说道:“明使就在里面,朴郎官请进吧。”
门口那“济州粮行”的招牌,依然树立,只是已经在李庆亿口中了解到情况的朴孝民,看着这个招牌,未免有些尴尬。
朴孝民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李瑞原先风轻云淡的神色,此时已经开始变得铁青了。犹豫了一会,朴孝民咽了咽口水,迎着崔镇南那玩味的眼神,迈步走进了粮行大门。
刚走进粮行两步,朴孝民就听到崔镇南在阻止自己的随从跟着进粮行。
“明使驻扎重地,还请只选派两人随郎官进入,其余人等勿进。”
自从进了这济州城,朴孝民的眼界大开。此时听了崔镇南这话,更是被气笑了,强忍住愤怒说道:
“崔同知,这里并非慕华馆,也不是太平宫,何来的这种规矩?”
别看崔镇南在李逸澜面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真见到了王廷来的官员后,却显得格外硬气:“朴郎官,大明使者驻处,即为明土!这是我东国的规矩。”
朴孝民大手一挥,不愿意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官员废话:“一派胡言!一齐随我进去!”
崔镇南摇了摇头,悄悄闪开了。
朴孝民“斥退”了崔镇南后,带着身后的随从就打算继续往粮行里走。跟在随从队伍的李瑞也加快了步伐,心中藏着满腔的愤怒,准备踏进这个曾经属于他们家族、现在却已经被仇人占为己有的粮行。
然而没走两步,这群来自汉城的人们,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们的正对面,是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卒。
一个年轻人站在士卒前面,朗声说了几句汉语。朴孝民身边的译官翻译道:“他说,只准三人进入。如果不听劝告,别怪他不客气。”
朴孝民满腔的愤怒,顿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虽然朴孝民身后也跟着三十多人,但是其中有不少是下级官吏以及朴孝民和李瑞带来的仆人等等,真正持有武器的士卒不过十人之数。
真要来硬的,朴孝民还真没有把握对付对面这全副武装的三十人。
朴孝民通过翻译和对面的年轻人沟通。“对面这位先生,可是大明使者?”
陈得闻言笑道:“使者已经在屋里等待,还请尽快选出人选进来。”
要是单纯由朴孝民决定,按照他的性格,这个时候绝对毫不犹豫就听从对面安排,带两个随从进去了。
可是现在真正能做决定的,可不是朴孝民本人。假意回头点了一下人数,朴孝民拼命朝李瑞使眼色。
公子哥,你倒是快做决定啊!
敌众我寡,李瑞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略微点了点头,同意了对面的意见。随后,李瑞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朴孝民会意,带上自己的译官和记室,进了济州粮行。
.......
李逸澜坐于上首,朴孝民和译官坐在左侧椅子上,而陈得和林端则坐在右侧。
朴孝民带来的记室找了一张桌子,准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
没有了李瑞跟在身边,朴孝民倒是放松了很多,开始按照既定的套路,逐一询问起基本的情况,进行身份核验。
朴孝民问得极详细,问到了李逸澜等人的籍贯、姓名、年纪,以及出发自何处,要往何处去,期间水路情况如何,诸如此类。
其中部分问题,陈得和林端代为回答了,而有些涉及隐蔽的问题,李逸澜几人则没有回答。虽然朴孝民想要追问,但是看到屋内不时闪过的士卒,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问了半个时辰,朴孝民终于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李逸澜让胜姐过来倒了杯茶,递给朴孝民润润喉,问道:“我看郎官方才的询问,颇有章法,有条不紊,是否已成定例?”
朴孝民接过茶杯后,放到嘴边做了做样子,然后放到了桌子上:“回使者的话,凡有飘到人,都由我备边司进行问询记录,形成《问情别单》,回去之后再录入《备边司誊录》,确实已成定例。”
了然地点点头,李逸澜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和漂流人们的去留问题:“在郎官来之前,不知王廷中对我等去留,是否已有定议。”
朴孝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确实如此,朝中定论,决定护送李使者一行人到北京。”
朴孝民话刚说完,就感到屋子里气氛为之一变。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明使,此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李逸澜和陈得、林端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实几人都不算意外,只是在亲耳听到朝鲜王廷的决定之后,心里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改变朝鲜王廷的决定,最终还是要被遣送去清廷,李逸澜心里清楚,自己最初的目标已经失败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日子里,李逸澜没有空度光阴,而是积极地做了准备。
“郎官此来,想必是要将我等押送回汉城的吧。”李逸澜靠在椅背上,盯着局促不安的朴孝民。
朴孝民确实是带着这样的使命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够说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朴孝民也没能回答上李逸澜的问话。
虽然朴孝民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李逸澜知道,朴孝民这么一个低品级的官员只能是执行命令,和他废话也没有用,想了想,说道:“朴郎官请回吧,我们是不可能去北京的。绝、无、可、能。”
.......
客舍内。
李瑞紧缩眉头,在房内踱步。
跟随李瑞来的仆人看得眼花,终于忍不住说道:“公子,那明使不仅占了我们的粮行,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些士卒,看上去可不好对付啊。”
李瑞没有停下来,又走了几圈,最后才坐在了椅子上,说道:“还在我的预料之中。明使的随从多,对我们来说既是阻碍,同时又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