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事的引领下,李逸澜等人进了牧使府。
虽然是府城,但是济州城里能让李逸澜眼前一亮的建筑屈指可数,方才从客舍到牧使府的路上,沿途所见的几乎都是一些旧院子。
相比起它附近的建筑而言,牧使府显得风景这边独好。
这是一座建筑风格充满着中华文化的两进大院。
整个牧使府成东西走向,一行人进了正厅之后,才发现厅里面又被几扇画着山水画、观海画的屏风所分割,分成了议事厅和两个用来休闲赏花的花厅。
让李逸澜稍感意外的是,洪宇亮并没有在正厅等待着他们。管事察言观色,似乎看出来了李逸澜的心思,笑着说道:“牧使此时刚刚回府,正在休息,请诸位在厅中稍待。”
“夜宴已经准备好,待会牧使来和诸位相见后,再邀请诸位共同进餐。”
李逸澜微笑点头,心中却暗暗琢磨开来,就连这洪宇亮府上的管事,用词上也极为小心谨慎。
就连崔镇南,平时都用“李使者”来称呼李逸澜,而这府上的管事,始终没有单独称呼李逸澜,而是借着还没有人介绍身份,以诸位这个词来包括众人。
.......
在正厅等了片刻,这气派大院的主人终于到来。
这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眉毛时时呈现川字的形状,只可惜眉毛下的那双小眼睛,破坏了那不怒自威的气氛,让这张脸在严肃中又带着一些的滑稽。
李逸澜心中一乐,脸上还是得保持严肃,和陈得、林端一起从椅子上起来迎接洪宇亮。
无论洪宇亮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表面上,这位掌握着济州府上最高权力的牧使,还是礼节十分到位。
“诸位久等了,公务繁忙,方才得了时间,实在抱歉。”
李逸澜和崔镇南等人连忙拱手,连称不敢不敢,陈得和林端两人虽不会说朝鲜话,但是同样用手势传达了类似的意思。
已经知道李逸澜粗通朝鲜语,因此这次洪宇亮没有特意安排翻译。
为此,洪宇亮甚至还感到有些惋惜,叹道:“我东国文人与中华使者、士人沟通,皆用笔谈,传为佳话。”
“今天本想效法前人,不过时辰不早,还是留待下次吧。”
李逸澜嘴上应和,心里却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以前被父母强迫练书法,否则一旦笔谈,岂不暴露了?”
.......
关于身份的回答,已经是李逸澜等人来到朝鲜之后第三次了,更不用说私底下又演练过很多次。
经过多次的排练,李逸澜、陈得和林端三人早已经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即使有时候林端不小心说到一些不严谨的地方,李逸澜在翻译的时候也悄悄改了回来。
听完李逸澜等人的回答,洪宇亮微微点头。随即又看了李逸澜带过来的《大统历》,和崔镇南一样,洪宇亮此时心中疑虑也消了大半。
最后,洪宇亮将目标投向了那封延平王写给日本国王的书信。
和崔镇南不同,洪宇亮是封疆大吏,有权力在查明漂流人身份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双手接过李逸澜递过来的书信,洪宇亮轻呼出一口气,将书信拆封。
就连李逸澜等人,此时心情也十分紧张,毕竟这书信里的内容,就连林寅观也没有拆开来看过,洪宇亮其实是第一人了。
包括崔镇南,此时都盯着洪宇亮,似乎从洪宇亮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书信上的内容一样。
第一眼扫过去,洪宇亮眼皮就开始发跳,再看几行,洪宇亮已经不敢再细看,匆匆翻到了最后的落款和印章,确认之后,连忙将书信小心叠好。
“李使者,”洪宇亮已经悄悄换上了新的称呼,“书信我已经确认无误。此前出于谨慎,多有怠慢,望使者见谅。”
强忍住心中的好奇,李逸澜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将书信接过来之后直接放回衣服里,口中说道:“洪牧使谨慎处事,有古循吏之风,何来见谅之说呢。”
“使者谬赞了,”现在的洪宇亮看上去温和谦逊,“今夜洪某做东,请李使者、陈财副和林总管做客,请!”
“恭敬不如从命,请。”
.......
崔镇南跟在洪宇亮身边,低声说道:“这信,牧使看得很快。”
洪宇亮目视前方,也是低声回应:“有些事情,我们不必知道,也不应该知道。至少这信的真实性,我已经确认过了,其余事情,不在我们能够知道的范围之内。”
心中一凛,崔镇南不敢再问。
分主客依次就坐完毕后,管事恰逢其时地带着一队侍女,开始依次上菜。
一边上菜,管事一边向李逸澜等人介绍起特色菜肴。
“这是拌饭,由多种食材搅拌而成,是全罗道赖以扬名东国的美食。”
这莫非就是后世全州拌饭的前身?
“这道海鱼,是今日才从海中打捞上来,及时送来,新鲜可口。”
对于李逸澜来说,前世海鲜已经吃太多了,这道菜对他而言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最后一道,让李逸澜哭笑不得。
“这是我们这的地道美食,用辣椒入味,味道可口,在我们东国十分普及,我方才特意吩咐后厨拿出来招待使者。”洪宇亮笑着亲自介绍道。
李逸澜接过话来:“泡菜,确实可称美食。”
洪宇亮显得有些惊讶:“李使者也曾听闻此道菜肴?”
“当然,说起来这泡菜,乃是大唐将军薛仁贵手下随从,从家乡重庆府引入,经过数百年演变,方有如今模样。”
洪宇亮眼睛瞪圆:“这,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洪宇亮才回过神来,喃喃赞道:“李使者不愧天朝上使,博闻广识,宇亮自愧不如啊!”
李逸澜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恰好有所听闻罢了。”
.......
饭吃近饱,酒过三巡。
众人酒宴上不谈国事,只道生活,酒酣饭饱之后,似乎关系也亲近了一些。
“之前不敢确定,故而暂时安排使者在客舍就住。”洪宇亮大着舌头说道,“此时既然已经确定,自当安排使者另住别处,方符合身份。”
崔镇南自然是连连附和。
李逸澜等人却不愿意搬出去。
林端就说了:“托牧使的福,我们住在客舍尚感舒适,不再劳烦崔判官另外安排。”
洪宇亮也只是随口一提,见李逸澜等人不愿,便也不再说此事。
李逸澜给了陈得一个眼神,陈得心领神会,说道:“我们此时虽然住得舒服,但内心却有不安啊。”
“哦?陈财副何出此言?”崔镇南又来助攻了,就连洪宇亮此时也迷惑地看着陈得。
“船上破损,依然没有得到修补。”陈得面露悲伤,“想到我们弟兄依然受海风侵扰,不得安睡,我等也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