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57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娘,你怎么带了个乞丐回来?”雪兰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真心太臭了。

李氏却把女人扶去了她的卧室,对雪兰说:“这是……这是你们莺莺姨,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小时候跟娘一起长大的人,我唱文小生,她唱小花旦。”

“她是小黄莺?”雪兰惊讶地问。

李氏拿手绢擦了擦泪说:“是她,就是她,她在街上喊了我一声,我……也看了她好久才认出来。”

李氏很少说她在戏班子时的事情,但是每回说起来,都会提起一个人,就是小黄莺。她们六七岁时就在一起学戏了,吃睡在一起,挨打在一起,唱戏都同台,跟正真的姐妹没两样。十七八岁的时候,李氏叫刘老爷买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听说过小黄莺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如此大的沪市相逢。

“莺莺?莺莺?”李氏也不嫌脏,拍着女人的脸说,“你醒醒?”

“夫人,她身上很热,怕是发高烧了,不如给她盖上被子捂一捂,捂出汗就好了。”大妮说。

“胡扯。”雪兰一头汗地说,“外面三四十度,你给她捂汗?赶紧去请医生啊。”

把楼下诊所里的老大夫请上来看了看,老大夫探了探脉搏说:“她这情况不好啊,你们看过她身上没有?有没有伤处或者溃烂,这味道不大对啊。”

李氏请老大夫去了门外,然后和大妮给女人退下了衣物,一脱下来不要紧,雪兰几乎当场吐出来。

那味道太恶心,和着屎尿和脓水的味道,女人身上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红斑,□□不知道是被烫过还是怎么的,满是漆黑的疖子,一个一个的,太恶心了。

“哎呀……”大妮也是个小姑娘,看了一眼,就远远地避到了一边,和雪兰一样脸色苍白地靠在墙角。

“娘,这不会有传染病吧,你小心点,别乱碰她。”雪兰比较胆小,有种想马上去洗个澡的*。

李氏皱了皱眉,给女人盖上了一条床单,然后走出去跟大夫嘀咕了两句话。

大夫摇头说:“看来是病入膏肓了,你们最好赶紧送医院,家里用艾叶烧了熏烤,小心染上病。”

大夫离开后,李氏回来看了那女人一会儿,忽然拿起钱包,对雪兰和大妮说:“你们帮我一把,带她去医院。”

“娘,这是啥病啊?”雪兰问。

“是……花柳病。”李氏叹息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来要去搀扶人的手颤巍巍地收了回来,雪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扶了上去。

虽然心里知道普通接触没事,不过还是有点害怕,花柳病……如果仅仅是淋病还好说,一旦染上梅毒,那就是绝症啊。

女人穿上李氏的一件衣服,然后在三个女人的搀扶下,坐上一辆黄包车,去了最近的妇幼医院。

在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李氏说:“有很严重的性病,下|体被烫过,所以高烧不退。”

“大夫,救救她。”李氏伤心道。

“我们尽力。”

这个年代还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物,传说中的盘尼西林也还是传说中的,治疗性病没有特效药,死亡率很高。治疗梅毒最好的药是一种黑药膏,里面有汞化物,敷在身上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女人还在昏迷,医院给挂上了盐水,一天就要两个大洋的住院费和药钱。

李氏坐在女人身边,边流泪边说:“小时候,师父罚我,不给饭吃,她就把自己那份省出一半来给我。那时候还说,长大了要一起离开那鬼地方,谁想到……呜呜呜……”

“她喊我李江海的时候,我还惊讶,谁晓得我的艺名啊,不想竟然是她,怎么落得这个地步……”

大妮小心翼翼地对李氏说:“夫人,这个要饭的女人早几天前就在路边了,恐怕她早就认出你了,只是没敢来认你。”

两天后,那个女人才睁开了眼睛,看到李氏的第一眼,脏兮兮的女人竟然露出了微笑,浑浊的眼睛似乎陡然发亮了。

“江海……”她根本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张开嘴也只是发出一股恶臭。

李氏却一点也不在乎,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不想咱们姐妹会在这里相逢。”

说罢,李氏嚎啕大哭。

女人清醒之后,就总想跟李氏说话。

“我看你像,没想到真的是你,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死了,就喊了你的名字。”女人沙哑着声音说。

“你早几天就瞧见我了,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呢?”李氏问。

“我不敢相信是你,我还怕叫了,你不应我。”

女人断断续续说了她这些年的事情。

李氏叫买走之后,她一直在戏班子唱戏,后来班主赌钱欠了债,就把戏班子卖了,她们那些女孩也都被辗转卖了。她被卖到了上海的河北堂子,一开始是在长三书寓里唱小戏,还红过四五年呢,可是很快就不行了,去了二道堂子,一年年的,最后去了花棚子,到上个月,她直接被丢了出来。

“还是……你命好。”

“别说了,别说了。”李氏只顾着哭。

可是女人已经没救了,大夫说她病入膏肓是真的,到后来她就一直昏睡,很少清醒。

她清醒的时候会跟雪兰说话,问雪兰:“你是江海姐的女儿吧,长得跟她小时候真像,都这么俊。”

但有时候她会犯糊涂,直接把雪兰当成了李氏,跟她絮絮叨叨说这些年的遭遇和过往的趣事,有时候会笑的很幸福,有时候又哭的很凄凉。

她之前住在花棚子里,下面□□长满了杨梅疮,为了不妨碍接客,老鸨就拿火钳子一个个烫,烫掉了就没事人一样去接客。可是这种东西是能烫没的吗?又不知道消炎和卫生,肯定越烫越烂,直到烫也没法烫的时候,就扔到街上去了。久病加上性病后期,身上到处都在溃烂,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了。

两个月后,女人在医院的病床上撒手人寰了。

她死之前还清醒过一会儿,精神很好,仿佛是回光返照,轻轻唱了一小段梆子戏,咿咿呀呀的,李氏一边哭一边跟她对戏。

这件事之后,李氏消沉了很久,她给女人买了棺材,葬在了沪市的青山上。

“她从小就说,以后要回陕西,回自己的家,没想到末了也没能回去。”李氏说,“那些拐骗妇女孩子的人真是该死。”

沉吟良久,她又说:“当初我要是没哄着老爷把我买走,只怕也是这个下场。”

雪兰也很消沉,因为她受到了惊吓,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这么可怜的人。

有时候一闭上眼睛,她还会想起那个女人腐烂的身体,恶臭的气味,恐怖的伤痕。

似乎是头一次,雪兰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可怕。

因为无论文学作品还是报纸新闻,纸上读到的,永远无法跟现实相比拟。

后世人喜欢看恐怖和惊悚片,因为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看着屏幕里人们的恐怖经历,会联想到自己的安全感,那种真正的站在旁边看戏的感觉。

可是雪兰不一样,她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总是浑身战栗,似乎下一秒,自己也会遭遇到这些。她甚至又回到了刚来这个时代时的恐惧,害怕的不敢出门,因为想起指南书上讲的,刚来沪市的外地女子被抓紧窑子的故事。

这件事情带给雪兰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也许应该写一个故事出来给大家知道。

在华夏的传统文化当中,没有什么人比妓|女更可怜、更卑微、更被人鄙夷了。

要看一个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和满嘴跑火车的政客都是虚的,要看就看这个国家最黑暗的角落里是什么样的。

写妓|女并不是为了噱头,提高曝光率,相反作为一名女性,她去描写这类特殊群体,如果有一天身份曝光,也许会给她带来无穷的麻烦。

尽管如此,雪兰也决定写这个题材。因为这是一个女性集体失声的时代,或者可以说女性自千年前就失声了,一直到今日,或许可以第一次发出自己的声音了,那么为什么不发声呢?

雪兰自己也是一名女性,生活在这个时代,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女性的不易和艰难,也许一篇小说不能让女性翻身,但起码她代替最卑微的女性们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发出声音了。

想要了解妓|女们的生活其实并不难,很多指南书里都详细的介绍了这类群体的□□,从很多八卦小报纸上也能了解很多。

可是最深入的了解不是来自别人,就是那个死去的小黄莺。

从她断断续续的语言中,雪兰知道了她的一生,更知道了那些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有多么可怕。

雪兰本打算以小黄莺为女主角的,可是又觉得无法代表整个群体,因为这世上有无数个小黄莺,她们各有各的不幸。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个晚上,雪兰偶然看到一本杂志上刊登的时,有了一个想法。

她在自己的稿纸上落下了四个字,作为自己新书的标题。

千年,是因为娼|妓业已经在华夏的国土上存在了上千年。冰冻,是因为自从存在,就一直冰冻在此,顽固、冷酷,令人窒息。

小说的开头比较独特,也不知道能不能为当前的人们所接受。

她写道:“我是一条哈巴狗,也许前世是个人吧,我住在八大胡同,一个妓|女养着我。”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绝对一番终末忍界反叛的大魔王奸夫是皇帝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玄尘道途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你老婆掉了信息全知者
相邻小说
都市高手行凡人修仙也疯狂异世凡人修仙录裙下臣一胎六宝,孩子妈是大明星从太监到反派影帝转校生都市系统木叶之战鬼转生超神学院里的武当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