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
身材精瘦的杜如晦看着一脸焦急的李二陛下,还有李二陛下身后的孙药王、魏老道、至元道人、李淳风、李小三,那叫一个感动啊。
之前两串儿雷声从蜀王府方向炸开,房二没找到魏徵,听说魏徵已经去了蜀王府,就连跑带颠来蔡国公府报信,老杜实际上已经是知道一点儿事情的缘由了。
“先看病,先看病,克明的身体要紧。”
李二陛下连忙上前,搀扶住了要拜下去的杜断,一脸的感慨,“卿有佳儿,朕亦有佳儿,当真不枉此生啊。”
然后杜断就看着畏缩在后面的杜荷,杜小二还是一脸的蠢相,不过脸上那挂着的担心却绝非作假,杜断叹了口气:“他能有这般心思,臣便是去了,却也值了……”
特么贫道要是不提醒他,杜荷这个蠢货八成还得跟太子搅合到一起去,然后贞观十七年的时候再劝李承乾那个二货去逼宫,然后被咔嚓,然后连累他大哥流放……
李恪站在后面,看着场面上的父慈子孝,那叫一个别扭啊,不过也没办法,他想要拖延长孙无忌上位的手段真不多,让杜如晦活下来算是最优解之中的最优解了。
不会得到自己便宜爹太多关注,还能赚到实打实的人情,顺便还能在勋贵子弟中间捞上一点名声,总体来说是稳赚不亏的。
至于长孙无忌本人,也不会觉得救了杜如晦是断了他的上进之途,秦王府里面过命的交情就不说了,单单是派系利益角度去考虑,老杜在位都要比萧瑀重新进位宰辅强。
“蔡国公还请平息一番气血,贫道为蔡国公诊脉。”
孙药王笑了笑,止住了李二陛下和杜断之间的互相吹捧,明君贤臣的戏码,他从北周开始一路看到现在,审美疲劳了。
“对对对,诊病要紧,诊病要紧。”
成功预测了求雨这么大事儿的李淳风,都说杜断有性命之忧,那肯定就有性命之忧,李二陛下作为终身成就奖得主,还是知道表演要分时候的,所以当即让出了身位,让孙药王上前。
杜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坐定,让孙药王给他把脉。
孙药王摸着杜如晦的脉搏,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过了良久,这才叹了口气:“蔡国公操劳过甚,心血亏耗甚巨,已是伤了根本,若非今日贫道到了,再有两个月的功夫,只怕……”
听着孙药王的话,再看看孙药王的表情,李二陛下都觉得心惊肉跳,左膀右臂在这儿当口上折了一个,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所以李二陛下转过头,一把搂过李小三,摸了摸他的头,从言语到动作上都透着一股子慈父特有的温柔:“此番若非恪儿先发觉有异,这大唐的定海神针,只怕要去其一了啊……”
感受着李二陛下的慈爱,李恪只觉得汗毛倒竖,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很乖巧地点点头,很乖巧地回答道:“孩儿也没考虑过太多,只觉得孝道为先,杜二郎丧父,总归不是甚么好事……”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承认自己要结交宰辅啦,自己便宜老子现在就不知道安了什么心,再知道自己想出于某些朝堂意义给宰辅续命,那指不定还能闹出多少幺蛾子呢。
总而言之,没结成金丹之前,就一个字儿,苟,苟住再说。
“唉……”
李二陛下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李恪的头发,这才看向孙药王,“却不知蔡国公这个病情,该如何医治?”
“心血损耗过剧,总要歇息一段时间,再辅以药石温养,不说恢复如初,可多延几年寿数,想必不是甚么问题。”
孙药王想了想,就让人拿来纸笔,开了一个方子,“也亏发现得早,若是心血亏耗过剧,以致昏迷之时,便是贫道也回天乏术了。”
李二陛下点点头,伸手接过药方看了看,转手递给了身旁的阉人:“速去给蔡国公抓药。”
作为孙药王的高徒,李小三用不着偷看,他直接正大光明地看着孙药王开出来的药方,等他看见药方上的“人参”,就知道自己的流水又能好看一点儿了。
不过想想,大规模应用人参这种药材,好像就是从自家师父《千金方》系列药典推广之后才开始的吧?自己到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去一趟青藏高原,搞点儿红景天回来,那玩意不光应付高原反应有奇效,本身滋补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嗯,对了,还有冬虫夏草,蜀地离着青藏高原辣么近,到时候就可以甩开太子府单干了。
至于有了红景天之后,唐军会不会挥舞着横刀,让吐蕃提前退出历史舞台,那就不是李恪考虑范围内的东西了,文成公主进藏这种事儿,他一个研究近代史的可没觉得很美。
相反,在研究近代西藏历史的时候,看着那一张张唐卡、一节节骨质的法器、一面面人皮蒙出来的鼓,他就觉得还是党的光辉照进雪区的时候更美一点。
最起码那帮逗逼能沿着党妈给他们修的路磕长头追求心灵净化了不是?最起码开着车进去的文艺青年能放心地在车上啪啪啪的同时,升华自己的灵魂了不是?
“却不知道老夫要休息多久?”
杜如晦的话打断了李恪的瞎想,声音中带着一点点疲惫,完全没有朝堂中叱咤风云的宰辅的气势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被戳穿了之后,那一口气一泄,自然也就有点儿撑不住了。
“至少也要三个月,否则这病症何时复发,贫道也不敢保证。”
孙药王沉吟了一下,就给下了医嘱。
“克明便好生养病,身体要紧,若是……”
李二陛下的话没说全,但后面的意思杜如晦知道,如果他没了,那就彻底没了,皇帝的政治意图就没人给贯彻了,但他只要活着,就是一种威慑。
“臣知道,臣……”
杜如晦闭上眼睛,过了良久,这才睁开,看了看李二陛下,又看了看孙药王,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李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直接说道,“臣欲以疾辞位,宋国公、特进萧瑀,敦厚仁德,忠诚亮直,不徇私情,可代臣右仆射之位。”
尼玛,还能这么玩儿?!
李恪知道杜如晦病逝之后,代理右仆射位子的不是长孙无忌,刚刚平灭了突厥的李二陛下被诸胡上尊号“天可汗”,是不需要大舅哥出来撑场面的,整个人都是“好无敌,好寂寞,好想被强X”的状态。
甚至李靖李药师这块抹布都能被他丢到尚书左仆射的位子上发光发热去,长孙无忌再次上位,还是经历了一次大迂回的。
但他根本想不到,仅仅是这么一会儿,以决断闻名的杜断杜如晦,当场就来了一出以疾辞位,然后把萧瑀这个宋国公给推上去了?
从资历上来说,萧瑀没有任何的瑕疵,他是做过左仆射的,再代理几年右仆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朝臣里面没人会那这个说事儿。
从出身上来说,南朝那一票遗老遗少、包括前隋那一票遗老遗少,都会对此表示支持的,朝廷的政令想要向南推行,看在南梁皇室遗老、前隋皇帝小舅子的面子上,也能容易不少。
但特么的账就不是这么算的,李恪上辈子跑报销的时候,被后勤那帮研究生留校的渣滓当狗耍,是因为真不合规么?
他给博导硕导跑报销的时候,可特么没有合规不合规这一说!
这明显是杜断另有打算,可能是给李二陛下指一条路,毕竟敲平了突厥之后,肯定要往南方搞开发;
也有可能是要给他李小三一个实惠,毕竟看出他病的是李小三,给他治病的是李小三的师父,而萧瑀是他李小三的舅公……
当然,也有可能还有别的心思,然而李小三上辈子写过最高档次的讲话稿,是给博导在学院开学典礼上用的,想要领悟更深层次的奥义,显然还是不够的。
李恪能感觉到,李二陛下搂着自己的那只手,很明显用力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也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克明之言甚是有理,只是……”
李二陛下想的肯定比李小三殿下想的周全,所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
“陛下!”
这一刻,杜断猛然站了起来,双眼直视着李二陛下,大喝了一声。
“嘶……呼……”
李二陛下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了看杜断,又伸手揉了揉李恪的脑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便依克明之言罢。”
站在后面的魏徵半闭着眼睛,眼皮都没抬,似乎萧瑀回去做宰辅,对他这个参议朝政的守秘书监没有丝毫的影响一般,只不过六识敏锐的李恪,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机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的。
“那臣明日便上表辞位了。”
杜断松了口气,身体稍微晃了晃,扶住了面前的桌子,这算是站稳了身子。
李二陛下点点头:“克明好生歇息罢,朕……先回宫去了。”
说完,也没让杜如晦送,只是杜荷将李二陛下一行人送出了府门。
“陛下,淳风适才伤了些本源,虽有妙应真人医治,可也要将养些时日,便让他随贫道回南陀山闭关月余罢。”
刚刚出了蔡国公府邸,至元道人就和李二陛下请辞,这个一出场就炸了蜀王府半边厢房的老道一脸忧虑。
李二陛下也不好拦着,就点点头:“淳风一心为国,正该歇息些时日。”
“陛下保重龙体,贫道告退了。”
然后在李小三的目光中,至元道人一手抓着李淳风,一手往天上撒了一把土,一道清光闪过,两人已经是没了踪影。
“今日吾儿又立新功,随为父回宫罢,也见见你阿娘。”
李二陛下又摸了摸李恪的脑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他的慈爱,让李恪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摸秃了。
上辈子读博的时候,天天熬夜看文献,都是一头秀发乌黑靓丽,让隔壁计算机的老哥羡慕嫉妒恨,总不能这辈子还没开始爆肝,先被便宜老子的龙爪给抓秃了吧?
“你那蜀王府平白受了无妄之灾,总也不好住人,为父便让将作监的人前去修葺一番罢。”
李二陛下继续揉着李恪的脑袋,不过接下来说的话让李恪一阵的胆战心惊,“那武德殿现在还空着,蜀王府修好之前,你便在那边暂住罢,离着东宫也近,能和你大兄好生亲近一番。”
你大爷的,不对,你大爷是我伯祖父,可特么的武德殿,那是我这么个蜀王能去住的么,我求你了爹,我叫你爹,您老人家收了神通行么?
李恪这一瞬间汗毛倒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萧瑀上了尚书右仆射,自己住进武德殿……政治信号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我就想当个道士啊,我左右折腾就是不想死啊,我社会学进修的不到位啊,我跑报销的时候都跑不顺啊,您老人家让我进这个漩涡不是让我早死么?
“陛下,只怕不妥,逸仙救了蔡国公一命,冥冥之中已然是干涉了天道运转,若不能潜心修道,只怕要遭天妒,还是随贫道回山为妙。”
好在孙药王足够给力,直接把李二陛下给拦了下来,表情很严肃,内容很真实,恐吓很具体,“若是再在长安中驻留过久,只怕顷刻间便有雷劫落下,便是皇宫禁法……只怕也难救他。”
李恪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师父这个境界都牛逼到能抗衡天劫,比皇宫那个禁魔法阵还牛逼了?也不知道是专业对口,还是能随意出入皇宫了……
“这……也好。”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不过终究没敢和孙药王辩驳,术业有专攻,他还是懂的,“那恪儿,便拜托妙应真人了。”
孙药王点点头,然后一把抓过李恪:“默运土遁之法,随为师回山罢。”
话音刚落,一道青芒从孙药王的身上爆发,裹住了李恪,李恪的真炁瞬间被转化成土属性的先天紫气,随着孙药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