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正常的视线,或是稍高一点的视角,我们的人数一目了然。但是雪盗一贯是喜欢慢慢匍匐接近的,加上雪疾,按照他们的视角来看,我们的人数就会显得比实际上多,这样至少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这趟冰湖的路,还是安全的。”
白婴画了张简图,就像是在课堂上授课一样,一一给安铭指出当中的细节。
安铭却有点听不进去,他的感官一向敏感,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杀意让他随时处于一个戒备的形态。
“放松点。”白婴拍了拍他的脑袋,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实在不得已,到了这群护卫打不过雪盗的时候,你别的先不要管,挟持了你表妹才有一丝生机。”
安铭一愣:“……为什么?”
“呃……”白婴咳了一声道:“你就这么说吧,一个纯血的天妖妹子比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值钱,你就说如果雪盗敢伤害你你就划烂你表妹的脸。”
“……”都是什么鬼借口!
安铭扭头,一脸根本就不想和白婴说话的样子。
说话间,冰湖的彼岸已经靠近,这是一个临山的地形,左边是一道天堑窄道,右侧是一片平原荒野。
这个时候,卫队长的位置变动了一下,同时一阵细微的骚动后,有人大喝一声——
“雪盗冲过来了,跑!保护公主!”
马车颠簸起来,白婴身形一歪,抓住车壁里的扶手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窗外,低声喝道:“趁两辆车并行的时候,钻到你表妹的车上去,快!这里只有你最危险!”
安铭不明所以然,但还是很听白婴的话,在周围雪盗的喊杀声堪堪接近时,看准了机会,身形灵活地从小小的车窗里钻进了姬蔓萦的黄盖车里。
白婴只听到半声细小的尖叫还没扩大就被掐断,在雪盗的喊杀声中并不是很引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开了车窗看向后面。
这些雪盗身形普遍身形矫健,在雪地上奔跑的动作简直如同飞驰的雪豹,眨眼间已追到岸上,朝一线峡这边冲过来。
此时就体现出姬蔓萦的护卫的精锐之处了,除却留了三骑开路,剩下的都堵在一线峡口,他们都出身于各族当中,虽然地位不高,但却都是天妖居多,便是差一点的,也都是脉系里只有母亲血统不纯的地妖。
然后白婴就看到了天妖和地妖力量上的碰撞。
这些精锐护卫成扇形队,面对上百雪盗,没有一个面露惧色,直接如同利剑一般杀入雪盗当中,尖锐的长矛一挑便是一颗头颅飞上半空。
白婴的眼睛很难捕捉到那么快的动作痕迹,犹记得第一次见安铭下手杀兽人佣兵的也是这么冷血利落的动作。因为其他的种族在天妖眼里天生动作就慢一筹,经过训练的天妖,肌肉力量也是不输矮人的强大。
卫队长那所谓的以一敌十很麻烦根本就是在扯谎。
真是埋伏,对安铭的。
果不其然,在白婴脑中涌现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后方断后那么严密的队伍里竟然冲过来一伙三十多个蒙面的雪盗,他们抽出背上的长矛就完全无视了前面的金盖车,追上来就是往紫盖车里狠狠地一掷。
白婴就势一滚身形紧贴在右边的车壁上,只听下一秒啪嚓一声,木板崩碎,长矛直接从车后穿出扎在了车门上。
白婴根本就没有后怕的时间,耳朵一听到侧面而来的破风声就下意识地趴了下来,然后一道乌光闪过,不知是雪盗里是不是有个使陌刀一类重兵的,竟然把整个车厢削得车盖都飞到一边去了。
——wtf??!
白婴惊得脑子都短路了两秒,一抬头雪片扑了满脸,顿时脾气一上来,抽出上次七班学生寄回来的鹰勾匕首,在一个雪盗抓着马车跳上来查看情况的同时,闭着眼就是往上一挥。
这一下来得突然,竟然挥了个实在的,白婴只觉得血喷了一脸,但爬上来的蒙面雪盗似乎只是受伤并没有死,暴怒地想要一刀砍死白婴。
就在他下劈动作的同时,一道银光从前面的金盖车里防不胜防地射了出来,精准地射中了那雪盗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肌腱里。
“嘶——”雪盗痛嘶一声,手里的刀不禁脱手。
“快撤,他们回来了!”
卫队长不知何时领着后面的十几个护卫浑身浴血地杀了回来,那雪盗身边的同伴忙扯把他扯了下去,三十几个雪盗又和后面赶来的十几护卫战作一团。
此时马车逃入一个急转弯的拐角,厮杀声被掩盖在山崖后面。
又过了五分钟,血腥味远去,惊了的马慢了下来,然后车停的同时,后面的护卫也都追了过来,竟然没有一个减员,只有十几个被箭矢射伤的,还都不是要害。
“公主可无恙?”卫队长掀开金盖车的车门看了一下,迎面就是‘啪’地一声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却也无从发怒,当即一言不发地跪在马车侧。
姬蔓萦披头散发地从车厢里站出来,面色冰寒,同时安铭已经跳下车去看白婴的情形了。
“没事?”
白婴狠狠握了一下颤抖的手,抓了一把雪,往眼睛上一敷,两秒后,擦掉面上的雪水,目光清明起来,睁开眼,看见五百米外一座石城的痕迹,唇角勾了勾,长出一口气,笑骂道。
“……吓死爹了。”
安铭的表情很难言,有点生气地瞪着白婴。
“你说只有我有危险的。”
白婴压低了嗓子说道:“我哪儿知道他们不需要我这个人证……”
“愣着做什么,快去看看白师是不是受伤了。”姬蔓萦暴躁地挽了一下被安铭扯掉发簪的乱发:“白师是我请来的贵客,如果受伤了,你们也不必回禹都了,就地把自己埋了吧!”
“我没事儿。”白婴从被拆了顶棚的马车上下来,踩上硬实的地面,心脏才沉下来,“没少胳膊少腿儿,后面的雪盗怎么样了?”
“已经击退了,只不过首领没有拿下,还有三百有余在徘徊,我们应该激怒他们了。”
白婴转头张望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看你们这伤情不大妙吧,早让你们别急着开跑,瞧,满状态都能漏了十几个雪盗追到这来,接下来……”
卫队长脸色铁青,抢在姬蔓萦前面道:“是我等失职!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白师指示。”
白婴的目光投向他背后,道:“不用我指示了,割据城的人来了,还是先交涉吧,你们别说话,我来。”
卫队长和姬蔓萦对视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安铭,咬了咬下唇,钻回到车厢里。
割据城原则上方圆十里地内都属于留守的管辖区,战时就作为驻军的据点,非战时一般接纳商旅,收受少许除本族外商旅的驻留费,自由度上还算是很高。
兽人的嗅觉一向很灵敏,他们这么一行人裹挟着血腥味奔逃到这里来,显然受到了注意,不多时一队二十甲士的巡逻队出城直奔这边。
为首的一个鹰眼兽人一看一整队的人如此狼狈不堪,开口问道。
“各位是遭了雪盗?”
“如阁下所见,”白婴摊了摊手:“我们是南都的香料商人,年底了,带着一对儿女回南都,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雪盗,好一顿厮杀之下才逃到这里,请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躲一躲雪盗。”
白婴说这话的同时,卫队长就爆发了猛烈的咳嗽,后面的护卫面甲下面的脸都扭曲了。
一双儿女……一个第二顺位皇子,一个妖族最鼎贵的公主,你还真敢说啊。
那鹰眼兽人观察了一下,见马车都碎了一辆,点点头:“这四周雪盗确实猖獗,等到了城门,验明身份办个通行令就可以在城里停留三天,到时从大路上和商旅一起上路就行了,夫人请吧。”
“多谢大哥提醒了。”
等到引着这一行人走到城门处时,风大了起来,然后陡然暂歇后,鹰眼兽人忽然转头看向后面的黄盖车。
“夫人不愧是做香料生意的,令千金够香啊。”
说着就朝姬蔓萦身上的马车走去。
姬蔓萦身上的香味!那是女天妖独有的体香!
在妖族女性天妖都是被严密保护的,任何一个流落在外面的,如果被发现是天妖,那都是会被强抢的。在地下黑市里,女天妖的价格更是处于所有奴隶中最顶级的。
卫队长当时脸色都变了,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兽人巡逻兵数量,手也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等一下,”白婴用匕首的匕首柄搭在那鹰眼兽人肩头上,压低声音道:“过年节的,谁都不容易,大哥行个方便,我这车里的货,可是要走给这把匕首的主人的。”
鹰眼兽人本来想发火,一瞥那匕首上的鹰头,脸色就变了,再一看白婴穿着跟这些护卫的凶煞之气,心里念头一转,顿时了然。
车里的必然是女天妖,不愧是妖族末日,这些走私贩子竟然已经开始对女天妖下手。
至于白婴手上的匕首,那上面的徽记属于兽人的羽族王族,根本不是他这种边缘人物惹得起的存在,白婴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就是车里的天妖是羽族王族要的黑货,他根本惹不起。
白婴手背在后面对着卫队长勾了勾,示意了一下,后者也不笨,立即奉上厚重的一袋金币。
“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大哥您瞧如何?”
又能如何?
鹰眼兽人收了好处,又知道女天妖绝不是自己的身份能享用得起的,也识相地让开了,而且指明了城里西北角的驿站最为僻静。
……好机变,好应对。
卫队长不禁也心生佩服,进城路上,凑近了跟白婴搭话:“白师怎会有羽族王室的信物?”
“我有个学生是羽族的,一直想拉我去他们王都玩,三天两头的就会寄些小玩意儿,与其伪装成好人,不如伪装成恶人,一起去干一件坏事的人是永远最值得信任的。”说着,白婴凉凉地瞥了卫队长一眼。
是警告,也是示威,就是告诉你,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教师,我有的是教出来的好学生,他们尊敬我爱戴我,就算禹都破了,我有的是人脉可以用,有的是地方可以去,而你不行。
我是来做客的,而非你们所想的,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