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你们呀,晚上就要去会你们未来的媳妇了,这最后一节课我都没打算讲了,你们还齐刷刷地来听什么呀,就算舍不得为师的课,来就算了,这一脸青是闹哪样?说说,怎么回事?”
七班的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小红帽站出来说:“对不起白师,这两天太忙了,都忘记快毕业了,本来大家想合唱一首歌送给你的,结果练得比较急,五音不全的还被八班听到了,又跟隔壁八班打了一架,就……”
白婴怔了一会儿,笑了出来:“蠢不蠢啊熊孩子们。”
七班学生们顿时暴起——
“哦他们说你黄金剑是河底泥巴里捡来的我们为你打架你还笑!良心呢!”
“老子十年没唱过歌,一开嗓吓死三只黄莺,都牺牲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安慰安慰我们!”
“好吧,那我就说一句,”白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清湛地一一环视过来,记住每一个学生的面庞:“你们是我迄今为止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堆砌,只是一种肯定,你们是我最好的学生,望君不负所望,扬翼彼苍。
七班的学生们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妈的,谁还没个上进心!谁还没个梦想!
然而只是十秒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暴跳如雷——
“不,等会儿,你也就带过半届学生吧!”
“而且还是第一次当教师!”
“又欺骗我们的感情!举报你!”
闹过之后,一群熊孩子围在讲桌跟前,瞧着窗户外面皇族班的人都走了,才拉着白婴谈起了她以后的事情。
“白师你这两天收的请柬不要扔,那是保命的东西。”
“哦?怎么说?”
“就是我们班的妖族也明白的,皇族班又来确认过了,你的才华三年内十方监绝对留不住你,这些请柬就是他们抛给你的示好。你知道马上又是大战要开始的乱世,十方监有名有姓的学者,尤其是涉战的,都是被拉拢的重点。乌金族的十七皇子前天还在打听你的爱好,逼着我毕业舞会的时候一定要把你拉过去呢。”
白婴支着下巴想了想,问:“那你们想我去哪儿?”
“咱们自己人才说这些,不过白师你资历浅,现在还看不出来,不如在十方监多留一段时间抬抬身价,就算出山也最好让那些掌握实权的家伙来请。”小红帽摸摸头,憨笑了一阵说:“当然白师要是来我们炼金城,当然是最好了,我父亲听说我长进了之后,要给你修一座城堡呢。”
“小红帽你不老实!要来也是来我们炎狱王城!一座城堡算什么,白师只要肯来,立马推荐到王帐!”
“你们是把密林扔到一边了吗?”
“好了好了别吵,”白婴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抬头看了看水钟说道:“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呢,这事儿以后再说,要是你们再不去会未来媳妇,就该吹了。”
七班的学生们一看确实晚了,又闹了一小会儿,呼呼啦啦地奔出了教室。
只留下七班所有的妖族学生。
“……我知道几个族里,这半个学期最忽视的就是你们了。”白婴随手把课本扔到一边,搬了把椅子坐到下面。
“像小红帽、银鸥、伊兰佐尔这些,我都是挨个言传身教的,你们却好像都是些小透明……对于这些,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怨恨也行,说出来吧。”
妖族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持重礼,躬身下拜。
“蒙恩师教导,受益良多,不敢有丝毫怨恨,只是如果白师未来择主……国势倾颓,本无颜以宰割之肉相邀,但请白师即便不国为念,也请考虑……为自己挣得十年立锥之地。”
半晌,听得对方一声叹息。
“……对不起。”
妖族少年心头一沉,目光黯然。他太明白现在妖族内患到了何种地步,列强虎视眈眈,三大姓还在不死不休地内斗,就是有良禽,也绝不会选择这一块腐木。
一个国家到了不是国家用不起人才,而是这个国家配不上人才,何以为国?
“祁元宿,我对不起他们。”白婴的声音里有几分歉意,沉沉叹道:“这几个月,兽人、精灵、矮人三族的作战风格习惯我不说全部清楚,至少大部分已经掌握了,这三族的二流将领,我都有把握击败。”
妖族少年抬起头,一时间迷茫与惊喜交错:“您是说——”
“教学相长,我也在学。”白婴把食指抵在唇上,轻声说道:“不要追问,老师向你保证,你一年内就会在战场上看到我。这本册子……是我这学期所有课程的反立场战例,一共五十多场战例,其中三十场陆战、十场水战、十场近海战,九成是防守战和逆风局,一直想交给你们,想了想还是等你们毕业后比较合适,慢慢参习吧,当然,我的风格你们学不来,还是要以实战为准,只能作为参考。”
祁元宿捧着手上这份手札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问道:“难道我们所学的这些……”
“当然都是有用的东西,只要别对上我。”白婴揉了揉眉心,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心机有点可怕?”
可怕,当然可怕,你来之前他们都是庸才,你来之后他们都有了向上爬的志向,而你教给他们的这些就像一剂虎狼药,短时间内他们会迅速依凭你教授的奇诡战术获得瞩目成为新一代的将星,而在你走出十方监的时候……就是天下要大变了。
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倒是宁愿你去下毒,至少还能骂你两句。
“不过,将来的事儿,哪儿有定数呢。”白婴双臂舒展,枕在脑后,喃喃道:“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坑他们,只是军演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三族的队伍,兵强马壮,精神气儿都和妖族不一样……后来啊,等这个想法出炉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够脏的,思想是会传染的,这一手能造成多少影响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就是没办法啊……反省了,没有用,还是去做了。”
这就是白师,她的人和她的作风一样,机械、精密、奇诡,谈笑间也付真心也算计。
雪还没有铺满十方监,祁元宿就感到了冰至骨髓的寒冷。
……
雪色迷离于苍然夜色当中,难得的疏星几点尽遭浓云掩却。
冰花镶嵌在映照着昏黄烛火的窗上,少了七分之一学生的图书馆少了些喧闹,多出一分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息。
“……后来那泥人山的大寇一齐躲进了山崖缝里,他们仗着地形便利卡了我们五千人的队伍足足三天,团长都急得喝了三瓶薄荷酒。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那个团长死老头终于采纳了我的建议,用的是第十章的气象篇,我们引流了山泉水灌注到崖缝里,这种天气下第二天一早就冻得结结实实,最后用围三打一战法,我们才伤亡了一千人就拿下了整座山的大寇。团长死老头也算有良心,说等我历练半年,就让我做三等将,可以统领半个团的部队……”
白婴听着玻璃窗外冰花冻结与融化的声响发呆,过了一会儿见没声音了,回头问安铭:“最后一封念完了?”
“……致最尊敬的,白九婴老师。”小声念完最后一句,安铭揉了揉嗓子。白婴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治安铭不爱说话这个毛病,让他在开口念信和去给女生表白中选一个。
安铭选择死亡未遂,只能开了尊口读信。
白婴发现他既不是口吃也不是嘴残,就是有一点自闭,而且脑子反应和正常小孩不大一样,打个比方就是人在思考的时候有理智和情感两个分区,而且往往是对立的,而安铭这个小孩理智和情感是糅合在一起的,走体现出来的就是如果是正常人走在走廊上,转角有个人拿板砖拍他,正常人很可能是先吓得后退一步,再抄起鞋板抽回去。安铭则不同,他在感到威胁的第一时间就一套飞龙骑脸带腰弓把敢拿板砖拍他的人脖子就扭断了,没有感到害怕退缩这个下意识的选项。
安铭有秘密。
白婴看安客服和唐老爷子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如果想搞明白安铭的问题就得自己下功夫,这肯定是高等机密,安客服那边是没指望了,只能从安铭的身世上挖掘。
这么想着的时候,安二太子的表妹,姬三公主就来了。
姬三公主也是个谜之少女,没事儿总喜欢往图书馆跑,弄得常驻图书馆的男生们总觉得这姑娘暗恋他们当中的某个,搞得心潮起伏不定,最后一次月考平均成绩下滑得厉害,搞得长老大怒,强行让教师们加班补课。
“铭表兄好,白师好。”
姬蔓萦像个从来都没有干过派人追杀表哥的乖孩子一样摊开课本挤在白婴这桌上做数学题。
安铭的口癌又发作了,垂着眼睛表示沉默。
倒是白婴一向是只有她比别人不要脸,坚持拥抱敌人乃洞悉敌人弱点的第一要务这样的原则,直接无视护卫坐到了姬蔓萦身边,还一本正经地履行了教师的职责点出这道应用题应该用怎样的公式之类云云。
姬蔓萦虽然有点疑惑,但也很快适应下来,聊着学习很快就拉近了距离,紧接着就摇着狐狸尾巴点出了她的目的。
“……冬寒将至,白师与其在十方监,不如顺路随我们的车队回禹都吧,我的父王最近新任用的一个新宿将在父王面前大力称赞过白师,所以父王也很想见白师一面呢。”姬蔓萦晃着两条小腿,特别俏皮地朝安铭笑了笑:“母亲也很久没有见过铭表兄了,此次我们一同回去,不是很好?”
安铭嘴唇一抿就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忽然桌子下面白婴踢了他一下。
安铭看了白婴一眼,后者笑眯眯地说道:“去,当然去,我看这两天雪小了很多,海也冻伤了,不如明天考完期末就出发吧,一来一回的两个月,没准还能赶上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