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有着极为强大的身体素质,这一点在肺脏的结构上尤为突出,一个健康的成年天妖能三秒内激活肺脏的内循环系统,随后体温上升,虹膜黑色素减淡,身体动能达到巅峰状态。
——肺脏能提供给天妖强大的爆发力,却也是天妖最致命的病理缺点。
——他们的肺脏非常脆弱,一旦有某种金属灰尘,或者强增殖性病毒、菌毒,都会在短期内死于肺脏疾病。
潘多拉气候湿润,植被丰富,空气中的杂质少到在野外睡一夜也不会脏,因此因肺炎而死的天妖也几乎没有。
接受生物改造后死在人类世界的安素洁/船鲸呼吸腔里的沉船/船舱里的婴儿标本……
安琢给白婴补了不少课,虽然不太明白理论上的东西,但白婴知道制造病毒是一种需要大量临床试验才能做得到的事。就刚才的情况来看,这种病毒对天妖的打击力立竿见影,说明对方对天妖的研究已经相当久了。
这些衣衫褴褛的叛军把他们重重围住,手里的简陋武器已经蓄势待发,但似乎并不敢直接上前。
崔蜜能感到不少叛军已经把淫-猥的视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得往白婴身后躲了躲,焦急地在叛军中找寻自己弟弟的身影。
周围都是叛军,随便来一个都能置她们于死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崔蜜看见白婴竟然还扯了旁边的一具尸体,摞在刚刚那个断腿的探子尸体身上,拍了拍上面的雪花,自如地坐了下来。
目中无人。
“汪会长是吧。”这么说着,白婴还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道:“都是看新闻联播长大的,您还比我多吃了十年盐,怎么就跟法西斯特务勾结了呢?”
“事到如今你们就别狡辩了,难道不是安琢先违规的吗?妄图扶植封建王朝对其他无辜种族进行打压灭族,这违反了种族公约吧?我调查过你,你们这代人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工夫才换来的和平吗?现在就因为你们种种恶毒的行为,现在多国关系都在靠我撑持!”
周围的人都一脸莫名,只有白婴像是才反应过来,问道:“撑持?”
汪槐冷笑一声,道:“别装了,我调查过你,我就说被收养大的怎么可能有健全的人格。看吧,一让你这种人爬上高层就干出了大屠杀的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你还有悔改的心思,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让你后半辈子好好改造——”
“等会儿。”白婴叫停了他,比划了一下,道:“我们来整理一下逻辑,言下之意,你现在是打算和赫尔曼勾结,用你手上那个小玩意儿杀掉所有天妖?”
汪槐看了一眼手上小小的金属球,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当然,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都在于阶级的不平等,现在我是站在多数妖族民众的角度考虑的,只要天妖灭绝就不会存在阶级矛盾了,这个种族也会因为这项决策展开新的篇章。”
汪槐说到这,忽然听见白婴嗤笑了一声,表情便阴沉了下来:“有什么好笑的?”
白婴笑着摇摇头,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隶,手指虚点了几下,朗声道:
“你,你,你们,真是像这位汪会长所说的,为了整个妖族的和平站在这里杀光所有天妖,推翻我吗?”
似乎是因为高位者的天然压制,这里的奴隶们都不太敢迎着白婴的目光看过去。
人群里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当然是推翻你!你们这些整天锦衣玉食的家伙怎么可能明白我们这些被压制剥削的奴隶过得有多苦?!多少次看着我们的亲人工友日以继夜地累死在矿场里?!凭什么你们就能住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从用我们的血汗换来的食物!”
他的声音十分清楚,立刻获得了所有叛军的认同感,全都怒视着白婴。
“汪会长不愧曾经是教授,教众的文采不错。可是啊……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白婴的声调陡然转冷,“你们在这里砍杀同族的时候,前线的战士们一样在为你们的亲人、朋友流血!”
汪槐厉声道:“掀起战争的不是你吗?!你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的亲人也不会被强征入伍死在战场上,现在还来感化我们有用吗?”
叛军们握紧了武器,牙齿咬紧着看着白婴,脑子里盘桓着她的死状。
杀气溢顶,哪怕是最强大的士兵都能感受到威胁,站在叛军重重包围中的妖族帝王却又笑了。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很久以前,站在教室的讲堂上一样——
“不,别误会,我不想感化你们,一点都不想,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们死得明白。”
“几年前,我们的土地还是一片疮痍,那些异族在这片土地上割肉放血,肆意掠夺。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了,整个妖族的确是烂了,烂在哪儿?就像你们现在痛恨的,天妖六姓之乱,他们为了我现在这个位置,血,一盆盆地放,地,一块块地割!我知道,知道他们都烂到根子里了,所以我就来了。”
“我来了,那些烂掉的病根,杀的杀烧的烧,那些老贵族、巫神殿,没有我不敢下手收拾的。你们有的如果在禹都生活过,就知道天妖六姓现在看见我除了闭上嘴听话,什么都不敢做。”
“不敢和我对着来,但他们敢在你们身上动脑筋,想过没,谁给你们的集会在背后做支持?谁又给你们大开方便之门提供行军路线和换防情报?以为我没看见,嗯~?”
底层的地妖不识字,很容易受到震慑和诱导,而震慑的效力比诱导又更高一些。
汪槐暗骂一声,朝身后喝道:“战争都是因为她而爆发的,杀了她,现在就能还我们和平!”
白婴声音比他还大,一脸无谓道:“来啊!今天人这么多,谁第一个动手,九百万大军回来立刻会找他谈人生。”
日!
汪槐简直要爆粗口了,这就是白婴地位的麻烦之处,除非他有赫尔曼的一流狙-击手小组,否则很难在公开场合处置白婴。
这是冷兵器时代,潘多拉崇拜强者,崇拜王权,反对她的人多,效忠她的人更多。
“大家不要相信她!有她在我们还是会生不如死地在矿场里日夜劳作——”
白婴又一次接话道:“是啊,好在废奴令三天后才会在全境颁布,你们要是再熬上三天不动手,我就难办了。”
废奴令?
叛军一下子炸开了,废奴令在妖族本土推广的消息早在汪槐组织造反之前就已经传开了,只是汪槐为免动摇军心,一直说这条政令是假的,只是为了拉拢矮人归顺,绝不会在妖族本土实施。
可现在从白婴嘴里说出来了,不免就有人高声问道:“废奴令是真的吗?!”
她还有心思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修剪得是否整齐,淡淡道:“本来司相一直抱怨说耕地份额不够分,一下子少了四万多人的耕地分配,鹿郡这边轻松好多呢……”
耕地!
在底层人民眼中,耕地就意味着一块代代相承、赖以生息的财富,是安身立命之本。废奴令一项重要举措就是分配徒弟给奴隶,让他们借此变为平民。
……他们是错过了什么啊!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饶是汪槐认识不到土地的重要性,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急道:“大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白婴嗤了一声,道:“何必呢,反正对你来说死完这一波还有下一波,那些想造反的贵族还是会支持你的。”
“胡说八道!”
“胡说?哈~汪会长,你敢发誓吗?如果你和天妖贵族有过勾结交易,你今天就会爆炸。”
“你……”
白婴歪着头笑道:“怎么,现在可是向你的信徒表忠心树立光辉形象的好机会,一句话而已,不敢吗?”
从前战神爸爸对白婴说过,她这个表情笑起来特别容易让对手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沟里之后这个人随时会过来补一脚的感觉,非常气人。
汪槐果然怒了:“妖言惑众!”
“我在这里,我就是妖。你不是妖,为什么还敢在这里站着?”
崔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人能谈笑间像说着玩的一样把几千号人说得坐立不安,把对方的领导人气得跳脚。
这时候叛军某处突然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喊声——
“把奴隶处的名册烧了!鹿郡周围二十万奴隶,逃出去之后谁还知道我们是不是叛军?!废奴令一开我们就都是平民了!”
这声音一出,围在这周围的几千号叛军顿时陷入了死寂。
汪槐就一脸惊怒地看向声音来源,显然白婴那一个棒子打下来后,这个危险的甜枣简直太过诱人了。
汪槐一声‘大家不要上当’还酝酿在喉咙里的时候,整个叛军群就彻底炸了!还是在那个提议烧奴隶处的声音指挥下,叛军群蜂拥向一个方向跑过去,还特意绕开了白婴这一块,生怕她死了废奴令也跟着没了。
一片奔跑呼喊的杂音中,汪槐看见白婴朝他做了个口型。
——承让。
如果不是人造媒介的身体,汪槐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但很快他握紧了手上的金属球,稳定住了情绪。
等到周围的叛军跑了大半,汪槐眼睛闪了闪,沉声道:“你再怎么耍手段,也已经晚了。‘天诫’的病毒是分段性的,时间一到病毒溢出,你就……”
白婴忽然听见身后的崔蜜惊叫一声,一转身,看见旁侧一个本来淹没在人群中的叛军少年拿着匕首朝自己冲过来,那距离太近,她根本没有躲开的余地。
也就是在同时,少年背后划过一道银亮的圆弧,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从他脖颈上削过,旋转着深深插进了白婴身侧的雪地里,一颗人头从白婴脚边滚出一条长长的血泓。
那是一把断剑,显然是有人从极远处掷过来,瞬间削断了刺杀者的脖颈。
白婴抬头望向断剑掷来的方向,只来得及看见远处高楼上一片消失的衣角,然后随着身后崔蜜一声凄厉的尖叫,汪槐和他的亲信们扔出了几颗催泪弹。
催泪弹在一秒内就冒出了大量的白烟,汪槐一边气急败坏地拧着金属球,一边在亲信的帮助下打算转身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放出病毒压制白婴身边的天妖势力。
“贱人,迟早让你知道……”
汪槐顿住了,滚滚浓烟中,忽然有个人从身后抓住他的头发,一脚踢在他膝弯处强迫他跪下来,脸朝上,嘴里抵住了一个冰冷的枪筒。
“29改良型的媒介体缺点在于搭载核心太过固定,在脊线23.5厘米处,核心被破坏,寄存的脑波也会被彻底毁灭。我很少花这么久的功夫去杀一个人,你该满足了。”
汪槐瞪大了眼睛,嘴里含混不清地喊出一个名字——
“安……”
“你可以沉默,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
枪栓发出一声恐怖的响都动,汪槐猛然缩起的瞳仁里,倒映出持枪者冰冷的面孔。
“都会成为你的遗言。”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