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玄甲龙骑渐入豫州,但这龙虎之师毕竟非比寻常,无论再如何化整为零,总难避开庙堂所有眼线……
公仪昭自然知晓此理,但只要能争取片刻时日便可,只求一场雨夜令盘阳猝不及防!然而军师虽是算无遗策,却亦是当下最紧张之人,只要稍有疏忽……或许会令所有人命丧黄泉。
盘阳皇城,大殿之上。
晋王陈以谋高坐龙椅,皇袍上金银线所勾勒出的龙纹栩栩如生,普天之下也仅有皇家丝制院能将之缝的如此完美,但在一众臣子眼里,却将之视为覆朝针线。
当年晋王在世时,也从未命丝制院如此耗费人力物力进行铺张奢靡,如今天下将要大乱,却有人高枕无忧,许多元老从心底替庙堂担忧,而顾蠡也在其中……
“并州刺史来报,西府莫约一千玄甲龙骑入豫州,顾蠡,你可知晓?”晋王指着老者,语气傲然。
尚书具恒轻叹一声,也仅有他自己能听见而已。
老者面无波澜,恭敬回答:“陛下,黑骑乃是护朝之戟,并不司职探听消息,微臣故而不知!”
晋王冷哼一声,眸有不善之意,言道:“这西府军必然是想将李延山救出盘阳,尔等觉得该如何应对?”
大殿之上没有一人敢多嘴,毕竟此事牵扯两府大军,若不慎说错了话,只怕最后终归会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闻太师如今位居辅政大臣,嚣张气焰不减反增,当即言道:“陛下,区区一千玄甲龙骑而已,想要入盘阳简直痴人说梦,况且还有黑骑在暗中蛰伏,李延山插翅也难飞!”
晋王眯着眼浅笑,心中也清楚这闻太师的秉性,帝王之术重在制衡,故而点头问道:“太师有何良策?”
太师立于文官最前列,此时缓缓走出,双膝跪地,恭敬道:“陛下,西府玄甲龙骑毕竟常年征战,只怕盘阳守军难以抵御……当下唯有派出黑骑在城外伏击,纵使他们再如何传奇,也绝不可能是顾老和王都尉的对手!”
晋王扬起嘴角,瞥了瞥一丝不苟的顾蠡,心中对其憎恶不已!先帝分明让他好好辅佐自己,可自打登基至今,这老家伙从来没给自己看过好脸色,仿佛压根儿就瞧不起他陈以谋
一般,这叫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如何能忍?
“如此甚好,此事便交由黑骑处理,退朝!”
顾蠡冷哼一声,扭头便朝大殿之外走去,方踏出几步又回头朝王前羽使了个眼色,碎道:“这事情交给你了,我去找老李唠唠嗑……”
王前羽暗自点头,朝宫外赶去,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是好,不禁叹道:“顾老啊顾老,您这口锅甩的可真轻松。”
偏殿一处小院,门前巡逻卫兵来来回回,顾蠡推门而去,走向那一处才搭建没几日的凉棚,从李延山手里夺过一块甜瓜,自顾自啃了起来,丝毫没有客气一下的意思。
“我说你这老家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李延山有些心痛,这甜瓜乃是自己所种,兴许是土壤并不肥沃,这院里一共就没长出几个瓜来。
顾蠡啃完随手将瓜皮扔到了院子外,也不去与老将军拌嘴,沉声道:“老李,你闺女带着玄甲龙骑来救你了,若不出意外……明日便能马踏盘阳五郡。”
曲兰在一旁神色暗淡,也明白这平静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老将军紧锁眉头,久久不言,只是叹气又叹气,最后问道:“你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若不是怕辜负先帝嘱托,兴许我也与王阳明那老家伙一样逍遥人间去了!此事我已交由王前羽料理,他自然会给西府军行个方便,只是你李延山真打算背上一世骂名?”
李延山瞥了瞥曲兰,似笑非笑且露出几分霸气,言道:“如今这天下乱成了一锅粥,骂名在我眼中不过尔尔,若庙堂无法安定中原百姓,我李延山当个恶人又何妨,倒是你顾蠡一世杀伐果断,怎么到了暮年却没了主见,侍奉昏君与服毒有何区别?”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遥想当年与先帝戎马中原,却不曾想会有今日的局面,然顾蠡虽不喜多言,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忍不住提醒道:“老李,你这一趟出盘阳容易,但想活着回凉州却很难,先帝临终前可不止召见了我一人,还有王越也回了宫中,其中利弊你自己好好琢磨……还有,冀州与雍州各有一支大军在朝盘阳赶来,目标一定是你李延山!”
老将军仍旧威武,碎道:“我西府军何时畏战退缩过?”
黑骑营地,王前羽将驻扎在盘阳外的黑骑一并召集,言道:“西府玄甲龙骑不日便会入盘阳,各位兄弟且随我去西城门附近等待敌军来袭!”
有人问道:“王都尉,为何要去西城门?”
“西府军仅出动一千玄甲龙骑,你觉得他们敢大摇大摆走盘阳正门?西城门向来是最薄弱的地方,而李沐梁又在盘阳长大,其中隐晦可想而知!”
这一番解释有理有据,一众黑骑随王前羽于盘阳西城门外埋伏,也仅有他一人在心中暗叹,所行之举只求李延山能平安离开,如此也算没有助纣为虐……
玄甲龙骑聚于五郡之外,背靠邙山遥望皇城,当下距戌时尚早,可风势不大,并不像会下雨的样子,然信任二字在他们心中从未动摇,尤其是李沐梁,她微微朝前扬手,紧握拳心,喝道:“出发!”
一千玄甲龙骑在黑夜行军,速度之快如同奔雷,就这么直直朝对盘阳正门冲去,皆怀着一颗赴死之心,不救出将军决不罢休!
打更人敲响戌时铜锣,忽有大风刮起,不过片刻光景已是大雨滂沱,雨夜中每条深巷都有人行出,臂上无一不是缠着黑色碎布……而这固若金汤的城门之上时逢骤雨落下,换岗士卒来不及披上蓑衣乱成一团,全然没有察觉到马蹄渐响,待到玄甲龙骑兵临城下,这城门早已大开!
原来当年郭雨亭的布局竟已渗透盘阳,若不是他李家仅有独女沐梁,若不是李延山义薄云天,兴许一切都会不同……
马岱领着三百士卒目送李沐梁入城,立即朝西城门处赶去,若此时不闹出些动静来吸引盘阳守军,纵然玄甲龙骑再骁勇善战,也无法面对如同潮水般的前赴后继!
火狼起、山下风,李延山在院中点燃凉棚,霎时火光冲天!
外头一声炸响……竟把皇城偏殿外的高墙炸出了一道缺口,此时仿佛一切都在公仪昭的谋算当中,但军师毕竟不是神仙,也总有遗漏疏忽。
太师府中走出一名独臂男子,随后不知从何处涌出一队又一队披甲卫兵!
闻肖冉面露狰狞,这些年他对陈玉知恨之入骨,而西府军亦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今日又如何能让李沐梁得偿所愿,又如何能让李延山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