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禹洪山水宴之后,武当除了齐白敛以外的四人皆入江湖寻机缘,欲借助气运证得地仙果位,只留小道士一人在山上,而就如他所言,世间不过是另一半道经,于气运而言对他并无作用,甚至比不上在真武大殿静坐几日来得实在。
今日师兄弟从中原各地出发,过了三载无云雨的江南道后,在龙虎山下又一次聚头,而这一场战役之后,“道门正统”四字兴许真要易主了。
师兄弟们的感情远胜寻常亲属,一见面便笑着轻轻相拥,还不停询问这些日子有没有遇到什么机缘,瞧着小师弟在一旁不苟言笑,却也没有深聊。
王束殿问道:“白敛,你用道法传音于众师兄弟,千山万水相聚于龙虎山下……莫不是到了替师傅报仇的日子?”
武当这位看似健硕的中年道士心中早已通透明了,却仍旧想从小师弟的嘴里得道肯定答复,倒不是怕杀上龙虎山,而是此时并未瞧见师傅或陈玉知的影子……
“没错,各位师兄,今日便是上龙虎山的良辰吉日,往昔的所有都将从今日起烟消云散,师傅也该到了,咱们先等一等吧。”
李道子朝对东海之畔凝望许久,只感受到一股滔天怨气正在缓缓沉入海底,回忆起当年游历东海之畔的场景,东夷城周围的古怪阵法到今天仍旧令他苦思不解。
还不待他多想,一袭黑袍踏空而来,白发高高扬起,将一片巨大乌云从东海带入了扬州……与此同时,龙虎山巅有个老道士挥手祭出了山门大阵,显然不愿意与武当正面交锋。
“师傅,东海之上发生了什么?”李道子忍不住问道。
老掌教摇了摇头,来到几个徒弟身旁,瞥了瞥将一座山头都笼罩在其中的龟壳,忍不住碎骂了几句,随后才叹道:“东海之事暂且不提,你们日后可以去问陈玉知,今日先与龙虎山把帐算清楚再说!”
这陈胤侦也是个狠人,明知此一役后会与徒弟们再无相见之日,亦没有多说一句寒暄不舍的废话,似乎在临走前想给徒弟们再上一课,课题便
是怎么成为一名大丈夫,怎么去顶天立地,怎么展现男子该有的霸气!
龙虎山巅,张天师与张昏年并肩而立,瞧着山门大阵缓缓开启,后者言道:“若是惊醒了几个老家伙,只怕你这天师之位也该换人了。”
老道士头发白,胡须也白,他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天师之位没有很看重,只是在意“天师渡”的候选人有没有挑大梁的能力,能不能将龙虎山发扬光大,能不能让道门正统继续延续,这种种忌惮也不是老道多虑,而是一旦进行天师渡,前者的修为便会尽数转入后者体内,从而站在绝对的高度去继承天师之位,这也是往昔天下十大总有龙虎山一席之地的原因。
“师兄,山门内最优秀的三个年轻后辈早已被送入了锁龙井中,剩下的人里虽然也有一些天赋不俗者,却还是差了点意思,不是急于求成便是心高气傲,如何能堪以重任?”
老道士语气颇为萧瑟,今日的龙虎山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龙虎山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似乎是盘阳气运散落人间之时,似乎是自己在橘子洲畔想杀了陈玉知之时,似乎是当年觊觎鲮鱼气运之时,总而言之……此时山门就如同锁龙井旁的一株株枯萎荷叶一般,毫无生机。
张昏年此时也有些无力,他知晓自己挡不住武当任何一人,更不敢去想该如何应付陈胤侦,言道:“师弟,山门大阵乃是开山祖师爷所创,就算他陈胤侦到了陆地天人境也不是说破就能破的,而且有你我二人在山巅修补疏漏,不必担心!”
张昏年是老道士的师兄,瞧着却比他要年轻许多,往昔依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自然要比得到了天师渡的张天师更为根基稳固,此前也用过大六壬之法来预测龙虎山凶吉,只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无法推演,似乎冥冥中有一块遮天大布盖在了龙虎山……
老道士自嘲一笑,言道:“师兄,我对天道的感悟虽然不及你,却也看出了这几日透出的阴郁与不祥,你心里是不是也没底?”
张昏年抖了抖衣袖,碎道:“山中那几个老家伙便是我们的底牌,当下先别考虑这么多,好好盯着阵法的薄弱之处
!”
陈玉知在心中言道:“当年我在西府军时,险些被张老道斩杀于橘子洲畔,若不是卢子义突然赶来,只怕坟头草都不知多长了……从那以后我便打算日后上一次龙虎山,找那些个枉断天道的老道士评评理,若说不过他们就动手,比拳头总还有些胜算才对!”
陈玉知情绪激荡,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早就上龙虎山,会在晋王驾崩的第一个年头便与中原第一道门撕破脸皮,不过怎样都好,他与龙虎山的恩怨实在太多太多了,兴许比起武当老掌教也不遑多让了……
“陈玉知,老道我叨扰了你好些时日,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地方,唯独今日会想尽一切办法破了龙虎山、毁了锁龙井,如此也算是还你一份人情!”
黑袍之人翘首以盼,目光所及之处身影突然出现,随后拔出黑剑朝对龙虎山外的大龟壳一剑斩去,纯粹的地仙一击调动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天地灵气,威势谈不上毁天灭地,却能在静悄悄间抹去所触及到的所有生灵……后有金光咒、符箓、雷法齐齐朝山巅轰去,江南道周围一时间鸡飞狗跳,有些人渐渐发现了端倪,也明白龙虎山有大麻烦了!
陈胤侦凌空而立,一边指着龟壳一边破口大骂:“张老道,你这算什么意思,准备永远躲在里面过日子?当年那一股子狠劲去哪里了,鲮鱼气运近在眼前,你不想要了?”
老掌教话语咄咄逼人,反观龙虎山内一片静谧,似乎没有人愿意搭理这几个没“教养”的闲人。
一阵爽朗大笑回荡在天地间,黑袍白发之人碎道:“我虽然破不了,但有人能破!劳什子的秃子,借我气运的时候不请自来,今日却装成了没事人一样,这天下间果然没有慈眉善目,假惺惺来假惺惺,实在甚是无趣!”
黑袍朝天挥剑,速度时快时慢,手腕偶有翻转,在天空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秃”字,整个扬州几乎都能瞧见,故此字之大令人难以揣测!
天下间秃子甚多,而最为强横的一些个秃子纷纷撸了撸脑壳,随后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朝江南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