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过雨,炎晖初减,楼台片片映余霞。
曲径通幽,小阑斜护,水天薄暮探人家。
献狼政变风波未过,这拳师洞又突然瓦解,偌大洞府更在某一日轰然倒塌,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陈玉知有关,饶是女帝都没料到青衫竟如此雷厉风行,闻得消息小公子再出江湖,朝着幽冥渡赶去……
这幽冥黄泉都不属于人间,用小杂毛的话来讲,便是他沙栝院故弄玄虚,小母牛在茅厕里撑杆跳,终归是牛“腚”过了头,然一路打听方向不断西行,旱路渐渐成了水路,船泊数日终不见尽头,他们这才意识到幽冥渡底蕴绝非拳师洞可比!
漠北河流非黑即混,而愈往西却愈发清澈,几人不知缘由十分疑惑,然青衫仍躺于船头闭目养神,小杂毛则充当起了船夫一职,偶有闲暇忽然想起境界之说,如今两人皆入通透,却还从未交流过心得与感悟,当即问道:“陈玉知,你可怪悠哉啊,快与我说说在献狼为何能突破通幽境,又如何斩出惊天一刀?”
青衫侧躺船头,如同活神仙一般惬意,睁眼后思索一番,言道:“我寻得第三味温润之物,自然能跻身通幽境,只是没想到泪水竟有如此神效,如今想想卖布先生的提点,自己身旁竟从未少过炙热之泪,遥想往昔与诸位红颜的点点滴滴,有悔意与恨意……可最后皆成了不舍!我不舍婢女青萝乃是此后无人告诫饮酒伤身,不舍知己陆小音乃是此后不用防备身后冷脚,不舍侯岑颜乃是此后拜佛皆思君,不舍月小毒乃是此后生死两茫茫……说来也幸运,短短几载光阴并不孤单,总有温暖相伴于左右,但不幸亦是如此,不知从何时起竟成了个负心人。”
花骨不懂男女之情,亦觉得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他可不想如玉知大哥一般苦恼,毕竟在滇南亲眼目睹一桩悲剧,实在无法说忘就忘……小杂毛早已司空见惯,碎道:“我在问你境界感悟,你与我扯这些犊子作甚?道爷心里只有若棠姑娘一人,你这些红尘情债我可不想听!”
陈玉知自嘲一笑,探
出手臂轻拂一波绿水,触及水面瞧着一尾涟漪,“当日儒圣助我入通幽赴盘阳,事后虽跌回九品境,但心境早已登天化龙,百穴充盈后又得儒圣萃字提点,这才在机缘巧合下直入巅峰,而通幽境乃是曲径通幽之意,出招与心境有关固然不假,但真气若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只要留有一口幽深真意便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此方可坦言真正感悟了何为通幽!”
绿水碧波好一个春意盎然,陈玉知立起身子,随手将千梧桐紧握,一刀朝前斩出,叠刃堪堪数十道,虽使水柱乍现不断,但与先前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小杂毛,盘阳国子监一战小爷叠刃三十三,实则还留了两刃不想伤害故人……献狼更是一刀叠百刃,胡车儿落败自然不冤。其实你也应该明白,就像当初吕灵匣在茅山界斩出无悔一剑,心境二字玄之又玄,亦可创造许多奇迹,此后我也不知能否斩出超越献狼的一刀,全凭天意!”
小杂毛碎道:“你就知足吧,我若可如你一般常能有感而发,此生足矣!”
陈玉知收起千梧桐,径直从小杂毛手里接过船桨,还对花骨莞尔一笑,碎道:“放心吧,你只是还未遇到契机而已,倘若我哪一天身死魂消,兴许你在替我报仇之时便可有感而发。”
青衫侃侃而谈,言语里没有一丝顾忌,何种触霉头的界线他都不在乎。
茅山小道与花骨则对其嗤之以鼻,道人冷哼一声学着陈玉知侧躺船头,许久后碎道:“若真是如此,道爷宁愿一辈子不出剑!”
花骨点了点头,小眼睛时不时瞥向陈玉知,瞧他一脸得意便知又被耍了……
青衫扬了扬嘴角,挥动船桨虎虎生风,高喝:“走走走,入幽冥去讨碗酒!”
不知何时春意消,晴朗逐渐散去,原本见底清水呈现浑浊不堪,再有阴霾遮天视线昏暗,时有沿岸白骨皑皑,碎布条不断飘荡。
帘幕将至,陈玉知一桨震开水流,言道:“已入幽冥渡势力范围,一会儿咱们先上岸打探一番
,莫要打草惊蛇!”
小杂毛未与往日一般嬉笑调侃,率先踏浪而行直至岸边,随后捻了些春泥轻轻一嗅,森然道:“此间怨气非同一般,竟连土壤都未能幸免,而观周围草木茂盛色泽明艳,若没猜错必有阵法藏匿加持,说不定已经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陈玉知气定神闲,迈着十里闲庭如逛集市,只是这步伐有些不同寻常,侃侃而谈:“莫要担心,论起阵法我可是行家,那老乌龟只不过是仰仗着宗门底蕴而已,踩着我的脚印走!”
小杂毛与花骨不敢怠慢,顺着青衫足迹依葫芦画瓢,沿途重踏春泥四溅,于一步独脚处青衫骤停,反观八门皆死,如同棋盘之上将军落入绝境,三面皆敌而无退路,皱眉之际思绪百转,听闻小杂毛一言:“莫非阵法宗师遇到了困难?”
陈玉知面色凝重,若此时依靠通幽修为暂时踏空,只怕瞬息便会暴露踪迹,无奈道:“小杂毛,还真遇上困难了,我通读金篆玉函可说是滚瓜烂熟,对于人间阵法的精髓与破法皆运筹帷幄……或许,此时脚下阵法不属于人间!”
如此一言令得小杂毛冷汗直流,兴许花骨不明白何为人间、何为黄泉地狱,但他与陈玉知一同去过茅山界,亦从黄泉裂口救出了掌教真人,对于这神鬼之谈早已有了定论,世人信则有,不信则无!而当时在场几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弊与真伪,十年浩劫不过弹指一瞬,只是不知十年后会由谁来出剑。
“陈玉知,当下该如何是好?”
小杂毛有些急迫,恨不得立即拔剑毁了这人间黄泉,青衫凝视道袍许久,言道:“稳固心神,此处怨气颇为暴戾,给我片刻时间思索如何破局!小杂毛,你可会诵读道门清心经文?”
李溪扬没有多言,经文脱口而出,然半炷香一闪即逝,陈玉知仍未寻得生门所在,额头冷汗愈发密集,千钧之际一人踏空而来,白衣白裙,虎牙银刺……
“你看看,没有本姑娘帮忙到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