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郡之外,大和尚一时语塞,瞧着一头青丝化白雪的飞絮隐有愧意。
“李三问,毁去戒律钟为何会如此?”
和尚心怀慈悲,叹道:“毁去一朝国运岂会容易……你瞧瞧五郡与邙山的变化便可明白,众人顺水推舟助你入盘阳最重要的原因乃是你身上的皇室血脉,兴许由你之手将气运归于人间才是天意,亦不会出现这般报应。”
大和尚说得明白,也确实如他所言,连陈玉知自己都没想到飞絮会出现在国子监,更没想到她会毅然决然替自己劈开戒律钟。如今说什么都已是无法改变,这丫头在豆蔻之年白了头发,面容亦是苍老了许多,并州萍水相逢一场,今日想来似乎是自己害了她,若先前没有犹豫,若能选择果断出刀,便不会有此事的意外。
吕灵匣言道:“莫要想太多,这丫头既然愿意替你毁去戒律钟,那自然是无怨无悔。”
李三问潸然而叹,从怀中取出一串碧玉罗汉珠,这珠子俨然与四少脖子里那串佛珠一模一样,他将这贵重之物戴入小丫头脖颈,言道:“这罗汉珠可以减缓衰老速度,也算是我替江湖还她一个人情。”
大和尚踏云而去,却没了此前下山时的快意风流。吕灵匣本欲留在陈玉知身旁,却被他以是福不是祸的理由莞尔拒绝,罗汉珠功效非凡,飞絮渐渐苏醒,见了满头白发后仍旧没有波澜,只是朝漠北方向指了指,言道:“哥哥,飞絮此次出隐元会乃是为了杀你,要是让师傅知晓了近日之事,只怕会亲自出山来寻你,只是去漠北暂避些时日才是上策,若哪天到了通幽或洞玄境,再回中原也不迟,两位姐姐还在隐元会中等你,千万别令她们失望!”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丫头倔强到了骨子里,她摇曳着身子离开了豫州,临别都未同陈玉知打声招呼,仿佛在盘阳的惊天之举成了一桩微不足道之事。也不知道小杂毛与花骨如今身在何方,而这偌大江湖有缘总会相见,青衫一路
朝西而行,走过了并州、泸沽山、西京、西凉,五关七城后再次行至黑水城,这一路上他并未找故人叙旧,而是在琢磨小毒所言温润之物究竟是什么,若能尽快突破境界修为,便可以早些将单儿与双儿救出来。
青衫戴着斗笠走入黑水城,记得当日自己前来夺取鬼灵朱砂之时,城中来往人潮颇为热闹,而如今却略显萧瑟,那一场战役死了太多将士,漠北狼骑更是全数殆尽,故而今日才会如此冷清。
漠北皇城之中,月无瑕正在埋头处理政事,女官玉京子则在替她磨墨,一尊流韵砚台古朴典雅,墨香渐渐浓郁,女子提笔后迟迟没有落下,朝着大殿之外望了望,言道:“小小,我今天可没工夫陪你玩耍。”
小公子瞥了瞥嘴,言道:“小月,我听说中原乱成了一锅粥,陈玉知将国运散于江湖,继而引发了许多山洪灾难,晋朝怕是要亡了!”
女帝从不相信气运之说,坚信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言道:“一朝兴衰与气运有什么关系?若是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会让旁人钻了空子,还有……我不是说了以后别提陈玉知吗?”
小公子古灵精怪,她转了转眼珠,瞧着月无瑕故作恼怒的样子有些好笑,亦是假装叹了口气,言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只是他似乎到了漠北,你若是没兴趣的话,我便去与他熟络熟络!”
月无瑕很想怒拍案板,严厉阻止这疯丫头的胡闹之举,却始终没有开口。而白衣小公子也不打算听她的话,忽然消失在了大殿之内。女帝久久出神,想见陈玉知却又刺不破心中隔阂,只是偶尔会生出自己若不是女帝该有多好的想法。
陈玉知入城不久,那位卖布先生便又出现在了他眼前,两人对视后互相点了点头,先生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此处冷清了不少?”
“较之往昔而言,确实萧萧瑟瑟难言明。”
“青衫黑剑果真名不虚传,当
日大败胡车儿堪称旷古烁今,但他还未陨落,你若再遇此人只怕没好果子吃!”
陈玉知一脸淡然,言道:“他当初跌至通幽境,如今还断了一臂,我虽是九品境的弱者,却也不怕他。”
青衫不知卖布先生是敌是友,眸中杀意渐渐展露,对方讪笑后摆了摆手,言道:“莫要紧张,我并不想为难你!说句难听话,若我真想置你于死地也十分简单,不过动动手指的功夫而已。”
陈玉知收起杀意,碎道:“吹牛不打草稿!”
卖布先生摇了摇头,伸出一指朝前轻点,一道和风划过黑水城,青衫一根发丝翩然而落,若那一击打得是自己要害,只怕真得去见阎王爷了,没想到这卖布先生竟有此等境界,当即言道:“先生,如今漠北的局势如何了?”
先生将他迎回了铺子内,一柄玉尺仍在满桌布料之上,他言道:“漠北大败后自然是元气大伤,王北年卸甲归田,胡车儿下落不明,孟忧死在了玉门关,月亲王被女帝责罚,游历黄土三万里!”
“如今的漠北已然失去了獠牙,只怕百年之后都难以恢复,若晋朝大军来犯,国门铁定是守不住了……所幸你毁去了一朝国运,如今中原当属自顾不暇之局,也免除了争夺所带来了灾祸。女帝如今亲自梳理朝政,一切都渐渐回到了原有轨迹。”
卖布先生说了一大串话,忽然神色暧昧起来,肘了肘陈玉知臂膀,问道:“听说你与女帝关系匪浅,如今你与中原庙堂已然一拍两散,倒不如入赘至女帝膝下,从此在漠北逍遥快活多好!”
陈玉知尴尬不已,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月无瑕已然与自己决裂,虽不知她说得是不是气话,但那场大战后确实无颜面对这位女子,隔阂存在两人心扉,无法轻易化解。
正当卖布先生还想说些什么聒噪话语时,铺外走来一人,碎道:“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