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冷终究不敌一碗药酒,三人就这么在小木桌上趴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却又在兰姨婆的怒吼下惊醒了过来,她紧紧捏着手中信笺,怒道:“死丫头!”
陈玉知估计与月小毒有关,便纵身跃上木楼顶,几番远眺终是找到了兰芊芊的身影,一掠而去,问道:“前辈,是不是小毒出事了?”
兰芊芊阴沉着脸,怒道:“这丫头去了万毒窟秘冢,关键还被人给逮住了……这私自闯入秘冢乃是死罪,我想救她也不占理,昨天又把那两个老家伙给得罪了,这事儿怕是不好办了!”
“他们想要如何处置小毒?”
“信中没有言明,只是召集了九溪十八峒共同商议此事,蜚零这招借势用得不错……”
陈玉知心系月小毒,森然道:“我这就去救她!”
兰姨婆赏了他一个暴栗,言道:“前几日怎么没见你这般着急?别乱来,你们三人随我去一趟万毒窟!”
三人换上了苗服,兰芊芊还用易容蛊替他们改变了容貌,免得到时候被洛十八认出来横生些事端,都准备好后四人出了清水墩寨,一众长辈在寨门口相送,言道:“一定要把小毒给救回来,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陈玉知莞尔一笑,这喜酒喝不喝先撇开不说,当务之急乃是救出月小毒,万毒窟有什么底蕴他不知道,但刀山火海也得闯上一闯,就算兰姨婆被规矩束缚无法相救,自己也有办法!实在不行就让小杂毛和花骨使劲揍自己,直到把陈胤侦唤醒为止,有这位武当老掌教出马,万毒窟也没什么好怕的!
走过了深山老林,泛过了湖泊河泽,一路上陈玉知觉得脸颊有些瘙痒,正想抓一抓,却被兰姨婆一把拉住,她说道:“别抓,这易容蛊脆弱得很!”
为了分散注意力,陈玉知问道:“前辈,蜚零这个人怎么样?”
兰芊芊冷哼一声,言道:“从前觉得他还不错,听话又懂事,没承想都是装出来的!生老病死是常态,这本来无可厚非,但那个小乌龟连最后一面也不让别人见,直接将青黛送进了秘冢,还言道遵从遗训执掌万毒窟……姨婆我是没兴许掺和这些琐事,要是放在当年气盛时,早就一巴掌送他去秘冢了!”
陈玉知若有所思,按道理蜚零抓了月小毒应该直接责罚才是,如今却召集了九溪十八峒共同商议此事,从兰姨婆的话里能听出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万毒窟中说不定有许多不测之事在等着众人……
李溪扬换上了一张糙汉脸,花骨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睛变小了许多,自己最为夸张,成了个刀疤怪人,脸颊两旁还有胡须,小杂毛言道:“陈玉知,这刀疤脸杀气腾腾,就像江洋大盗一般。”
“你也好不到哪去,一看就是个莽夫!”
花骨难得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俩看着都还不错!”
陈玉知与李溪扬齐齐喊道:“你先睁开眼睛再说话!”
花骨食指戳着食指,委屈道:“我睁着呢……”
万毒窟外,兰姨婆遇到了故人,梧村峒主,弓玺。
这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一看就是纯正的滇南血统,见了兰芊芊连忙笑道:“兰姨婆,好
久不见!”
小丫头伸手拍了拍弓玺的屁股,又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两把,摇头笑道:“小弓啊,你这身板可没以前硬朗喽。”
男子老脸泛红,像被占了便宜的姑娘家一般,赶忙朝后退了几步,无奈道:“兰姨婆,你饶了我吧。”
“弓玺,这次事关我们家小毒的安危,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梧村峒主讪笑连连,扬了扬手中长刀,说道:“我连千梧桐都带来了,你就安心吧!”
兰芊芊又伸出了手,本想再上前好好“拍拍”这个后辈,却又半空收回了手掌,心想这小家伙从前可不是个害臊的主,怎么越老越正经了?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一行人入了万毒窟,陈玉知在后头打量着那把名叫千梧桐的长刀,梧桐刀鞘普普通通,也不知里面的锋刃究竟是何种模样。
万毒窟的通道七拐八绕,前方有两个祭祀领路,倒也不怕迷失了方向,兰芊芊言道:“弓玺,最近十八峒与九溪的争斗愈演愈烈,他们真打算推翻了万毒窟?”
中年男子知无不言,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并且告诉兰姨婆他梧村峒与清水墩寨一样,无心插手滇南的江湖琐事,但苗七煌这位十八峒之首却是野心勃勃,与九溪的争斗不过是为了吸收更多从万毒窟中脱离出来的蛊师而已……蜚零终究太年轻了些,且只是凭借一道遗训登上了尊主之位,这多多少少难以服众。
“兰姨婆,支罗峒最近四处散播消息,说你得到了金仙蛇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兰芊芊语气平常,似乎都没把小泥鳅当回事儿,说道:“是有这么一条,前几日已经炖了吃了,味道不怎么样!”
弓玺语塞,睁大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推不推翻万毒窟她兰姨婆无所谓,反正自己是清水墩寨之人,若能碾死蜚零这只小乌龟,她也喜闻乐见。前面带路的祭祀是两个女娃子,体态十分婀娜,连苗服都有些难以束缚,兰姨婆言道:“啧啧啧,这万毒窟什么时候成帝王后宫了?”
小杂毛对着陈玉知挤眉弄眼,似乎在说兰姨婆起了嫉妒心,梧村峒主也不敢朝前看,只能暗自咳嗽掩饰尴尬,这姨婆的脾气他最清楚,往昔与妙龄女娃子攀比起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当年自己在九溪十八峒也算个风云人物,许多寨子里的姑娘都怀有倾慕之心,不得不说这兰姨婆真是够狠,直接把自己给绑回了墩寨,后面的事不提也罢……只是在那之后许多姑娘都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光阴易逝,岂容我待,一转眼人到中年。
一处石洞上刻了九字,青氣、萬丈、山水土、多年,说不上笔力浑厚,却显得古朴。
陈玉知瞥了瞥小杂毛与花骨,两人皆是摇了摇头,他忍不住问道:“兰姨婆,这九字为何意?”
小丫头啧啧而叹,言道:“没文化!”
弓玺笑道:“青氣为天,萬丈为长,山水土为地,多年为久,这其上所刻乃是天长地久之意,也是希望九溪十八峒能够相处融洽,同气连枝!”
“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般隐喻……”
洞中人声鼎沸,九溪与十八峒左右而分,两边各有许多用岩石雕刻而成的座位,溪水浪涌、峒岭矗立,完全将九溪与十八峒的深意刻入了石中,
可谓鬼斧神工。
最上方乃是形似玄武的万毒窟尊主宝座,九溪之人纷纷朝对兰姨婆打招呼,神色瞧着都颇为恭敬,小丫头不喜欢绕弯子,说道:“月小毒是我清水墩寨之人,你们有何看法?”
玄水黔寨的溪主言道:“兰姨婆,九溪乃是一家亲,我们都明白该怎么做,你放心吧!”
兰芊芊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对着玄水那位稍胖的溪主笑道:“不错,当年没白揍你!”
兰姨婆的逻辑陈玉知瞧不通透,转观对面十八位峒主,有三个鼻青脸肿,且都死死盯着兰芊芊,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兰姨婆用雷霆手段吓破了他们的胆,估计一会儿也成不了气候,若是惹得姑奶奶不高兴了,恐怕事后逃不了一顿毒打。
一阵爽朗笑声,蜚零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了玄武宝座之上,陈玉知这时才明白兰芊芊叫他“小乌龟”的含义,平心而论,这叫蜚零的男子确实太年轻了些,若想让九溪十八峒对其言听计从,除非有一身通天修为,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此时尊主两侧各立了三名女祭司,颇有些艳福不浅的味道,老一辈毕竟古板些,瞧见了这一幕都直摇头,也不知是真的痛心疾首还是在惺惺作态。他朝一名祭司点了点头,随后一辆囚车被推入了洞中。
月小毒浑身是伤,连头上的苗饰都已不知去向,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颊,似是有些虚弱,在这等“热闹”的场景下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没了往日的活泼模样儿。
陈玉知捏紧双拳,一阵异响乃是愤怒的表现,李溪扬一瞧就猜到囚车里的姑娘是月小毒,那个可能会与陈玉知“成亲”的小丫头,只是此时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小杂毛与陈玉知为了掩饰身份皆将兵刃留在了墩寨,但陈玉知此时吹胡子瞪眼,全然是要冲出去与万毒窟拼命的样子,他当下拉了拉对方苗服的袖口,暗自摇了摇头。
花骨也不含糊,在入万毒窟前就将梨花狂骨给拼接在了一起,就等着帮陈玉知将未来的“媳妇儿”给救出去。
最反常的乃是兰芊芊,若是放在平日里,恐怕她会第一个跳出来,继而赏蜚零几个大耳刮子,但此时这位九溪之首却默不作声,只是眯起双眼打量着蜚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玉知虽无剑在手,但仍可挥出无影青罡与霸龙吟,无锋之道若只局限于兵刃上,那眼界实在是太低了些。月小毒这丫头平日里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乱,但终归是个女娃子,怎会没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只不过她藏得比较深而已,这样子的丫头受苦受难后,更叫人瞧了不舍。
他与月小毒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赠予五毒珠的恩情、炼化精血修复经脉的恩情,都让人无法忘记。此时见她跪在囚车之中,陈玉知死死盯着蜚零目不转睛,一股骇人杀气蓬勃而出,若不是有兰姨婆在前方压制,只怕所有人都会发现。
蜚零站了起来,对九溪与十八峒两处抱拳致意,言道:“今日召集各位峒主、溪主前来,乃是有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便是商讨如何处治祭祀月小毒,她偷取五毒珠在前,私自闯入秘冢圣地在后,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洞中议论纷纷,却无人敢直言,兰芊芊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九溪之首的座位上,森然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