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洗剑池,齐白敛将手中道经塞进了后腰,一声清脆口哨后,黄鹤与燕雀齐飞,他去到了自家师兄平日里挥汗如雨的菜圃,摘了许多冬季尚未发芽的菜苞,捧于手心没多久便被漫天燕雀分食一空,他咧嘴笑道:“这可是最后一顿了,等陈玉知上了山可没有多余的口粮分给你们喽,不是我一毛不拔,只是这菜圃太小了,要怪就怪二师兄偷懒没把这一处方圆弄大些,你们知道嘛?”
李道子与张曼青仍未归山,吕灵匣自茅山一战后便终日坐于山巅那颗乔木下,晨望朝阳、暮斜落日,也不知在感悟什么大道,而王束殿依旧与往常一般,闲暇时瞧瞧两位师弟的近况,继而于山涧一人对弈一局黑白,乐不思蜀。
“白敛,你这么造作下去,师兄往日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李道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道士身后,依旧如从前那般不苟言笑,只是对小师弟的溺爱溢于言表。齐白敛似乎知道师兄会回来一般,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碎道:“师兄一下山就不想回来,还在乎这小菜圃嘛?”
李道子无奈苦笑,他从不会与人争辩,因为遇事前皆会扪心自问。下山是当日在凉州师傅嘱托的,但入世后却真有种深陷泥沼的感觉,似乎归山也并不急于一时。遥想这段日子的经历,初入江湖便上龙虎山,与张老道那一场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当时自己满腔怒火,只想替师傅讨回公道,甚至用一道雷符轰去了龙虎山一座侧峰,但事与愿违,这百年山门的底蕴确实强悍……
记得当时张老道开启了护山阵法,自己本可用两败俱伤的局面一举毁去龙虎山引以为傲的不败之阵,但暗中突然升起几股不弱于张老道的气势,权衡利弊下这才罢手退去。此后脚步也未有停歇,最远之处行至东海之滨,那岛上的遭遇他不愿回忆,只是再回中原时却掀起了一股庙堂歪风,国子监的势头如日中天。
“百敛,你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小道士朝后挠了挠,讪笑道:“好像不痒,师兄……我们何时下山?”
李道子也看不透小师弟的道行,这小家伙虽然没有修为,但有时却跟小神
仙一般,可谓料事如神。
“等我准备些符箓,你先去山涧吧。”
“是三师兄回来了吗?”
李道子朝着平日里篆刻符箓的小屋走去,笑道:“知道还问,多此一举!”
山涧泉水涓涓,王束殿一人琢磨着棋局,似乎自己把自己难住了一般,张曼青不知何时走到了棋盘一侧,叹道:“大师兄,一人下棋可还习惯?”
王束殿目光仍在棋盘之上,未定胜负前专注落子是他的习惯,嘴里含糊道:“还真有些不习惯,一人对弈更费神费力,晴天黑子势如破竹,阴天白子运筹帷幄,苦我左右为难。”
张曼青不敢打扰大师兄的棋局,立于一旁默不作声,齐白敛兴冲冲跑到了山涧,大喊道:“三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白敛,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小道士撇了撇嘴,也没有与师兄客气,叹道:“别提了,这些日子给大师兄做饭可把我累坏了!”
张曼青有些心疼小师弟,以往都是自己负责做饭,二师兄负责种菜,这次下山的时间颇长,没想到小师弟还干起了粗活,这雷法通天的道人十分欣慰,笑道:“小师弟,你以后若是成了家,会做些粗活总是没有错的。”
小道士摇了摇头,言道:“我以后可是享福的主,不用干活!”
这一句话倒是让王束殿放下了手中棋子,两人齐齐问道:“此话怎讲?”
小道士也纳闷,自己怎么无端说了这么一句话,挠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对了,我们何时下山?”
李道子与张曼青皆知晓山下局势,而王束殿则是一脸疑惑,问道:“白敛,下山作甚?”
“陈玉知要来武当了,我们得去迎接他!”
张曼青甚是不解,这小师弟身在武当山,怎会知晓陈玉知要来武当?当即问道:“小师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昨晚梦到的……”
“你还梦到了什么?”
“我昨晚梦到他被人追杀,就在东边一处叫九龙渊的地方……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我还等着和陈玉知的那位朋友一起乘黄鹤玩儿呢!”
张曼青与大师兄对视了一眼,眸中神色一言难尽,他叹道:“大师兄你可能还不知道,庙堂近日在各地兴办国子监,妄图将整个江湖踩在脚下,还有些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坊间传闻国子监正在谋夺江湖气运……我这次入世认识了一位百晓阁的朋友,他告诉我陈玉知在庐江屠了一座国子监分院,还斩杀了一位院首,这次恐怕是闯大祸了。”
王束殿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入木盒之中,平淡道:“曼青,你何时变得这般束手束脚了?武当上下虽只有五人,但想护一人平安也不难吧?更何况他与师傅乃是命缠一线,就算与天下为敌,又能如何?”
大师兄似乎有些不悦,张曼青哭笑不得,想当日自己下山便是遵循了师傅的嘱咐,一心希望武当之名响彻江湖,其间更是多次陷于险境,扬州玄武湖畔以一敌五,那茅山曾黎叔与暗影刺都不是吃素的主,若不知自己在危难关头将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阴雷、庚金劫雷、戊土冥雷这五雷正法融于掌心雷中,只怕来年清明日师兄弟们就得去扬州祭拜自己了……而这也仅是开始,事后自己又踏足了多个隐世宗门,让自己记忆犹新的乃是青州龙关,每当想起一人就浑身哆嗦,不提也罢。
张曼青咳了咳,正色道:“大师兄,你这可就小瞧我了,真要是到了与天下为敌的那一天,我张曼青定然首当其冲,谁敢揣测武当的底线,手中雷法必不轻饶!”
一声剑鸣冲天响,武当之巅、乔木之下,吕灵匣缓缓睁开了双眸,剑意较之茅山时又浑厚了不少,这都要归功于萧克己的太玄真意,纯阳剑直入云霄,继而悬停于山涧那处棋盘之上。
吕灵匣立在山涧之上,旭日下的模样与陈胤侦当年有几分相似,张曼青惊道:“四师弟,你拔出纯阳剑了?”
这斩出无悔一剑的道人笑了笑,言道:“我答应过陈玉知,只要自己尚在人间,便没人可以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