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里,三更皓月,愁断九回肠。”
幽静苏城,老街石板道、斜桥流水间,四人一路前行,直至凛山寺外,翻墙的营生可少不了,只是财哥对殷红高墙望而生畏,恨不得回去让侍从取些银票来,叠成山高后轻松走到寺庙中去。几人以眼神交流,纷纷一跃而起,陈玉知咧嘴一笑,揽着财哥扶摇而上。
凛山寺中仍旧死寂,几人跟着青衫朝花篮楼方向走去,途中有几个连环交错的阵法,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叫老秃驴察觉,陈玉知小声言道:“跟着我的脚步走!”
世间破阵之法不胜枚举,修为强横者可凭借境界直接毁去阵眼,而精通此道者大多会选择取巧的方式,金篆玉函有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一曰《归藏》,一曰《周易》”,连山归藏中有许多粗浅法门,破阵却十分耐用,如青衫此时所施之法,以纳音五行结合星象与节气变化,出入阵法于无人之间。
夏至乾九位、立秋巽二位、秋分离七位、立冬兑六位、冬至坤一位、立春震八位、春分坎三位、立夏艮四位,变幻无穷。
李溪扬后背疼痛不已,瞧着陈玉知的五行步伐,暗自决定待到此事终了,定要让对方教自己一些阵法之术,以备不时之需。财哥跟在最后,好几次险些迈错步子,若不是桃木剑及时挑起他那沉而有力的双脚,行迹早已败露。
凛山塔顶金刚杵仍旧矗立,小杂毛对它有些阴影,匆匆瞥了一眼便不再抬头。藏经阁里亮着烛火,却没有诵经之声传出。一番功夫后几人终是到了花篮楼下的柱子旁,此时一片静谧,丝毫瞧不出有什么死气或者阴气。
半开天眼下的李溪扬倒是能瞧出端倪,但此时却因伤势所累无法施展,陈玉知在前抬手,示意众人稍候,欲好好端详两处柱子间的阵法有何用处,沉下心神后以神识静观阵法,霎时有股灼烧之感涌上心头,涂炭烈火下煎熬着数不尽的冤魂。
“这确实是封印阵法,但下面所封之物并不是邪祟,而是数不尽的亡魂……”
李溪扬面色凝重,财哥更是脊背发凉,怪力乱神之事以往听得多,却都不以为意,
只当是江湖郎中的胡诌之谈。若棠姑娘攥紧了双拳,这些年的梦竟然都是真的,想到自己的双亲也在其中受着煎熬,她眸中闪出了泪花,倔强道:“少侠,你能将这阵法破去吗?”
陈玉知犯了难,阵法有万种破法,最简单的便是直接将花篮楼的两根巨柱毁去,如此从外破坏阵法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一来,其间亡魂皆会与阵法一同毁去,消失于六道间,从此不得轮回,此等举措太过偏激,更何况青衫心怀善念,绝对不会如此行事……倘若要超度亡魂,便要细细琢磨阵法,如剥桔子一般循序渐进,急不得,问题是老秃驴绝不可能给陈玉知喘息的时间,若是被他发现了踪迹,估计用金刚杵招呼是不可避免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棠,一时语塞。
叮铃与小鬼的嬉笑声渐入耳畔,陈玉知拉着几人赶忙藏到了翠竹篱笆栏旁的一处小拱门后,几人挤作一团,控制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杂毛与若棠一前一后紧贴着,两者皆可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脑中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此时仍在险境之中,颈间的鼻息甚是挠人痒,直入扉间惹人心,若棠本想换个姿势,却害怕闹出动静暴露踪迹,只得欣然接受这份炙热。
凛山寺住持缓缓走到了花篮楼柱之下,身后跟着数十个一脸沥青的小鬼,漆黑双眸甚是诡异,财哥第一次瞧见了传闻中的小鬼,吓得浑身直哆嗦,不由抓紧了青衫的袖袍。而那老和尚更是慎人,这张阴阳脸陈玉知早已见识过,而此时透过月色望去,老僧半张脸慈眉善目呈笑意,半张脸惨无人色呈悲意,比小鬼还要恐怖上几分,财哥头皮已然发麻,若不是撑着陈玉知,只怕已经双脚发软,跌在了地上。
小鬼围着两根柱子绕圈,手舞足蹈似在作法,老僧立于阵法之上掐着法诀,死气与阴气渐渐朝天弥漫,继而包裹住了金刚杵……老僧的举动叫人不解,但不论是禁锢亡魂还是炼制小鬼,都是罪无可恕,陈玉知与若棠演这出戏,便是想让老秃驴放松警惕,继而瞧瞧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今虽仍是不知晓他的动机与目的,但眼前一幕已然有了拔剑的理由,黑剑不会错杀好人,亦不会放过恶人。
陈玉知瞥了眼小杂毛,两人心领神会,道袍拉着若棠与财哥并未动身,青衫一人缓缓走出了小
拱门,走过了翠竹篱笆栏,顺手撕下了那道窥伺符,勤俭持家。
大摇大摆的样子颇为凛然,老僧睁开双眸,悲喜参半,两边嘴角上扬与下弯,言道:“施主,深夜到此不知所谓何事?”
“老秃驴,你不该向我解释解释?”
老僧恢复了一脸慈悲相,言道:“施主,那妖女所炼制的小鬼盘踞苏城,我正想替这些无辜孩童超度往生,真是罪过罪过!”
陈玉知摇了摇头,言道:“老秃驴,不得不说你的演技还真不赖,小爷险些着了道,若不是瞧见了你那张阴阳脸,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老僧面不改色,暗中祭起了御尸法诀,数十个小鬼朝对青衫目露凶光,脸颊青筋暴戾,阴风四起。
“哟,怎么不继续装得道高僧了?想杀人灭口?”
阴阳脸又现,老僧言道:“施主,老衲本想留你一命,但为了苏城百姓……也唯有将你镇压于此了。”
“放你娘的屁!作恶还给自己找理由,你想留我一命,但我却不想让你瞧见明天的太阳。”
老僧半张脸笑意更浓,财哥在小拱门后碎道:“这老和尚的脸……真如便秘了一般。”
小鬼纷纷扑向青衫,陈玉知先前对付过小鬼,此时气定神闲,拿出了所有破邪符箓,如满天飞雨撒金钱一般灵动,“诛精却邪”一声大喝,符箓散发出了玄黄正气,小鬼们被震退回了老僧身旁,却毫发无伤,亦没有出现该有的哀嚎,陈玉知纳闷了,对付邪祟无往不利的符箓失去了威能,诡异至极。
“施主,若在凛山寺外,老衲兴许会忌你三分,但若是在寺内,你只剩一条死路而已。”
陈玉知不会轻敌,却也懒得听秃驴放屁,这些小鬼虽不惧符箓,却还没到让青衫为难的地步,要知道雷法乃是世间邪祟的克星,他之所以不用,只是不想这些可怜的小娃娃遭罪,但若到了关键之时,该出手还得出手……往事已矣,若今日不除去老秃驴,日后定会有更多人遭遇不测,正如老话一般,若无霹雳手段,莫怀慈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