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当霜雪交袭时,树林被吹得咧咧作响。
小聚落的人们只好躲在木屋里,暂时不能出去狩猎,不过每人家都有一定的食物储量,加上大家互相照应,所以想要挨过这冬天并非什么难事。
这段日子周扬一直躲在丑女房里养伤,饮食起居几乎让丑女一手包办,不禁对她大生好感。
原本觉得对方脸上疙瘩很丑,如今反倒觉得善良与单纯的她,恰恰是世间最美的女人。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呢?”周扬终于摆脱了畏琐的心态,向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她们都唤我作阿碧。”丑女仍是用别扭的奇怪口音答道。
周扬口中默念了几念这无姓的名,目光更加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清晰分明的轮廓,就像艺术家鬼斧神工雕啄出来的玉雕,鼻窄高挺,微敛的薄唇菱角弯弯翘起。笑起来的时候,便会露出两朵深深的酒窝,只因皮肤凹凸不堪,故而掩饰掉了许多美丽的地方。
最难得的是,她拥有一双碧蓝色的深邃眼睛,仿佛可以把人带入眼中的另一个世界般,神秘而迷人。
当她不笑的时候,却带着浓重的忧郁气质。
“你呢?”阿碧等了很久,这才问道。
周扬暗骂自己糊涂,连忙报起自己的姓名,又问:“那阿碧姑娘是否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吗?”
阿碧并不晓得生父是谁,只记得自己是由母亲一手带大,而她的母亲正是以前的楼兰,也就是现在的鄯善国。
后来因为战乱的原故,母亲死于一场瘟疫,自己幸亏碰上了华佗,才能够幸免于难。
至于脸上这些疙瘩,就是那场瘟疫留下来的后遗症。
而这个小聚落则是当年董卓焚烧洛阳,部分流民自己搭建而成的,这些流民们当然不愿意住在长安,只能隐居在这种山林之地了。
华佗与阿碧与是前段时日,在这附近采草药发现的,后来就慢慢的觉得,这里确是个避乱的好地方,便决定暂时住了下来。
她说完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太多忧伤的感觉,天生乐观开朗的样子,让人就像在听一个故事似的。
“你呢?”阿碧笑着问道。
周扬愕了一下,自己的事情怎么都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吧!
善解人意的阿碧以为他有一段不忍回忆的过去,也就没敢追问,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母亲拥有一头棕红色的长发,而我却没有吗?”
“为什么?”周扬讶道。
“因为母亲告诉我,说父亲是个汉人。”阿碧得意地道,“所以我确信父亲一定还没死,但却不知道他是谁。”
周扬隐隐觉得,这丑女的父亲和自己一定有所联系,不过此时他这段日子心情大好,脑子里不想去思考太多事情,总觉得这种平淡美好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加上自己刚从鬼门关逃了回来,所以特别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刻。
又过了半个多月,风雪终于变小了。
周扬的身子也恢复了大半,伸了伸筋骨,觉得浑身舒泰。
体验过这一次的死亡经历之后,他感到自己像脱胎换骨似的,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阿碧则每天都保持着乐观的态度,风雪一停,就开心地拉着周扬到外面玩雪,华佗开始教大家练习五禽戏。
无论大人或小孩,一开始都好奇地跟着他摆弄着架式。
日子一久,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体质与精神越来越好,也就更加认真地跟着晨练了。
阿碧说现在正是狩猎的最佳季节,因为有些动物们会开始出来觅食。
于是便裹起了羊皮毯子,用削尖的树枝别在胸前,戴上插着白色羊绒毡帽,上面还插了几根雁翎,从木门背后取出弓箭,兴奋地拉着周扬一起到树林里去。
周扬打量着她这一身奇特的服饰,猜道:“这一定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吧?”
阿碧微笑道:“真聪明。”
两人一步一个深深的雪印,在树林中四处搜索。
周扬感观何等敏锐,不远处的小小动静被他发现,立刻向阿碧比划着手势。
阿碧则凭着自己的狩猎经验,将信将疑地悄悄靠近,果然有一只受惊的灰兔觉察到了危机,飞快逃窜。
“嗖!”
箭矢飞去,没射中。
阿碧扁着嘴往后一看,周扬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虽然一整天都没打到猎物,但两人还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而阿碧总是吹嘘着,母亲当年可是狩猎的好手。只是自己跟随华佗,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药草、做实验什么的,以至于把小时候练的箭术都忘光光了。
两人正往回走的时候,周扬忽然停住了脚步,拉住阿碧一起蹲下。
只见小聚落来了一些新面孔,他们围着华佗和刚刚狩猎回来的猎人们,看起来并无恶意,只是花了些银两购买了一些兽皮。
不过周扬却从他们的马匹印章上认出,这些都是西凉的战马,也就是说对方应该是从长安城来的。
阿碧看他脸色沉重,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那几个陌生人买完兽皮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找了许多话题与猎人们闲聊起来,就连华佗想借故离开一下,都被其中一人扯着长谈了起来。
周扬猜想这些人表面上是买兽皮,但来者不善,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按理说小皇帝现在已经被抓回长安去了,他们来这里找人有何意义?
可这些人又不像是李郭任何一方的手下。
于是他决定暂时不要现身,继续静观其变,只是怕阿碧会露出声响,所以一直轻抚她的背,希望她不要太多担心。
直到傍晚,那些人才不得已离开。
但为了甚重起见,周扬让阿碧先回去,自己继续留在树林里察探。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人又悄悄地回来,乘着大家都入睡的时候四处检查。
周扬暗忖这些家伙果然是心怀不轨,同时手中紧握住虎啸铁枪,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否可以战斗。
“有动静!”其中一名少年,向丛林处投来了锐利的目光。
周扬一看竟是自己脚下爬过了昆虫,以至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心叫糟糕,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好歹也先看看这些人是何居心,再作打算。
对方只有四人,但个个看起来身手不凡,一见到有人出来,立刻警觉性地按住各自兵器。
可是当他们看清楚之后,反倒松懈了下来,那少年竟露出了笑容,道:“周太守?”
周扬愕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少年道:“在下叶玄,目前在彭大哥情报团下磨练。”
原来是彭义源派来的人,而这些西凉战马,则是他们的伪装而已。
看来洛阳的情报团发展得不错,而这小子年纪虽轻,却一副阴狠老辣的样子,隐隐还是这小队的首领,估计本事也不小。
“对了,彭大哥让你们来做什么?”周扬问道。
“我们收到了最新消息,北地治元多终于出兵了,目前驻兵于高陵。”
叶玄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周扬却知道,那治元多与李傕正处于合作关系,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助阵,只会让长安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
没想到李郭二人之间的内战,要比想像中更加激烈多了。
叶玄继续说道:“因此荀先生建议,让彭大哥派人前来帮助周太守,我们得知到您已不在长安,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在这附近搜索一番了。”
周扬心想有了这四名新力军的话,夺回汉献帝便仍有机会。
只要别再与那可怕的剑手丁潇碰着面就好,否则的话便不会这么幸运了,人一生中不可能总依赖奇迹。
“现在长安城什么情况?”周扬一直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因为自己被丁潇轻易击败,甚至险些丧命,如今多了这四名生力军,情况便大不相同了,不禁又想要尝试着夺回汉献帝。
叶玄道:“长安现在乱成一片,所有城门都戒备森严,只许进不许出,城里的人心惶惶,但是李郭二人始终还没有正面交兵,而是各自派刺客暗中刺杀。”
周扬想起那丁潇超凡入圣的剑术,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叶玄又道:“不过荀先生却认为,这次的内战,郭汜看起来占尽下风,但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一定是留有后招。”
周扬以前认为郭汜的招术,就是靠那杜岚的占卜术。
直到他见识过丁潇之后,才知道那只是郭汜为了麻痹李傕而已,而李傕能够与治元多达成协议,恐怕也是极难对付的,由此可见这两人亦非有勇无谋之辈。
“帮我办件事。”周扬终于想通了。
自己辛辛苦苦潜入长安,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汉献帝。
可是做了这么多事的结果,却是以失败而告终,这教他怎能甘心?回去之后岂不是让曹操看不起自己,又如何面对在洛阳等他回来的大家?
住在林中的这段日子,将是自己最后一次逃避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