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清苑的问题一直都在谢倾暖的梦里回响着,她思考了许久,都未曾得到答案。
次日一早,谢倾暖刚梳洗妥当,就有婢女传话说小侯爷等在珠玉阁外,有事要说。
她急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衣庭离换了浅墨色的窄袖长袍,玉带束腰,腰间挂了个简单的坠子,正站在珠玉阁大门五米外的花丛旁,含笑静立,他身后站着个书童打扮的侍从。
谢倾暖走近,他拱手一礼,唤道:“谢小姐。”
她屈膝还礼,“小侯爷安好。”
话落,谢倾暖忍不住笑了声,觉得有些尴尬。
“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唤我声‘庭离哥哥’,我也不必总‘谢小姐’这样称呼,唤你‘阿暖’如何?”
衣庭离温和的笑笑,怕谢倾暖觉得不适应,解释道:“便是府中几位公子,我也是按年岁唤声兄长的,当不妨事。”
人家都如此诚恳了,拒绝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谢倾暖应下:“好。”
二人并肩走着,衣庭离环顾了番园中的景致,笑道:“我虽来了几趟景州,倒也没有在外面转转,阿暖若有兴致,不如与我游览一番?”
来者是客,况且衣庭离谦谦君子,品性纯良,即便是没有夫妻缘分,能与之交好也是美事一桩。
更别说,他有宰辅之命。
“庭离哥哥相邀,怎能拒绝?”
二人相视一笑,谢倾暖突然想起有个地方许久未去了,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正好顺路去看看。
管家备好马车,谢倾暖与衣庭离直接出门,衣庭离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怕男女单独乘车坏了谢倾暖的名声,便吩咐清苑在旁陪同着。
“景州城最出名的是海宴街,囊括了所有的景州小吃,绝顶美味,我小时候被外公逼着练武,唯一的乐趣就是偷偷溜出府去吃东西,不过……”
像衣庭离这种贵公子,入口的东西都十分讲究,他真的吃得惯街头的小摊点嘛?
还有,穿着锦衣华服,去摊子上吃东西,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
“我们还是去游船吧……”谢倾暖话题一转,不想让衣庭离为难,许多的权贵子弟看不起这些摊贩,别说吃了,就算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衣庭离自不会是如此偏狭之人,但她担心衣庭离适应不了。
“就去海宴街吧,我也想尝尝阿暖所说的‘绝顶美味’。”
衣庭离哪能看不出她的顾虑,去街边小摊吃东西,在他这锦衣玉食的二十年生活里,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你确定?”
谢倾暖挑眉,她倒是乐意的很,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衣庭离轻笑一声,伸手挑开车帘,吩咐道:“去海宴街。”
“海宴街?”王府的客苑内,祁城笙刚饮下醒酒茶,轻按着酸胀的脑袋,皱眉问道。
底下跪着传话的影卫,冷汗涔涔,不敢耽误,“是,谢小姐和小侯爷去了海宴街吃东西……”
“保护好她!下去吧!”
影卫原以为这次要糟,没想到自家主子听了居然是这个反应,一头雾水的退了下去,难不成爷觉得困难太大,要放弃了?
“谢倾暖,你可真本事!”
半响,祁城笙恼了句,他昨晚为了赔罪,被袁家的男人一轮接着一轮的敬酒,硬生生给灌醉了。
早上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她跟别的男人兴高采烈的去外面吃东西了?
恼归恼,衣庭离是个什么性子他清楚的很,恪守礼仪,从不有半分逾距,景阳侯王妃一心想促成这么婚事,他看着倒没有多少的想法。
况且有想法又如何?他祁城笙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又怕过谁?
“爷,要不,咱还是不假装大度了?”
蚀歌的声音飘来,眼前没有半个人影,显然是做好了随时逃脱的准备。
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摆明了不高兴,又为何要放任谢二姑娘和衣庭离在一起?
“蚀歌,你最近话有点多。”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瞥了眼某处,屈指一弹,就听暗处一道惨叫,蚀歌从房梁上掉下来,砸在地上,滚了两圈,立马起身堆着笑脸,“不话多怎么帮爷搞定谢小姐的娘家人?”
蚀歌说的‘娘家人’,自然是清苑。
祁城笙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爷,真的不能再耽误了,皇后娘娘又来信了。”蚀歌取出个竹简,递给祁城笙。
打开之后,上书“速归”二字。
祁城笙捏着纸条,凤眸如云雾聚拢,须臾散开,他知道时间来不及了,京城的诏谕一道接着一道,再拖延下去,那些人难免会追查到谢倾暖的身上。
母后已经动用了家族的关系网给他传递信息,说明京城绝对出问题了!
“收拾下,我们明早出发。”
他还想再等等她,再多陪她一会,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祁城笙眼底乍现一道寒光,不管到处蹦跶的人是谁,敢扰了他的好事,都要付出代价!
而这边谢倾暖和衣庭离在海宴街吃过之后,很是诧异,她没想到衣庭离居然真的能毫无芥蒂的去吃小摊点。
想起他刚在那儿正襟危坐,礼仪良好的用餐时旁边那些人见鬼一样的眼神,谢倾暖就乐不可支。
“阿暖,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衣庭离被看到有些不好意思,瞥过头去,他自己也觉得吃惊,原来小摊贩卖的东西,有些当真是绝顶美味。
相比之下,他以往吃得那些山珍海味,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好多年没去过了,也不知道那儿变成了什么样子。”
约莫,有六七年了吧,谢倾暖眼中浮现缅怀之色,眨眼间,她感觉像是过了数十年。
从她八岁一时兴起修建了那地方,到死,她都没能再去看上一眼。
“阿暖说话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有什么烦恼,不如与我说说?”
衣庭离见她神色略有伤感,笑着问道。
马车朝着城西驶去,听着车轱辘碾压在地板上的声音,谢倾暖脑海中忽然响起厮杀的声音,有些事,是永远只能一个人独享的秘密。
她笑,双手一摊,很是诚实,“没银子就是我最大的烦恼!”
她无比庆幸,当年花了这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