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杂志社的路上,我心情烂极了,打电话给林思远,他正好从S大下课准备回家,电话那头传来学生嘈杂的声音和学校广播的声音,让我想起念书那会儿。
高二那年我生日,沈清见不知道怎的居然忘记给我买礼物了,我假装生气不理他,他求饶说,“姑奶奶,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立马去买。”
其实我俩的关系,他送不送都没关系,情谊比什么都重要,就是一句生日快乐就够了,好朋友之间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当时我故意搞他,我说,“姑奶奶不想要礼物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就是了。”
他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说,你说什么是什么,行吧?”
然后我小脑袋一转,想了个坏主意,我说:“这样好了,我想听歌,生日嘛总要有生日歌,你忘记买礼物,还要唱《征服》。”
他听了我的要求,觉得挺简单嘛,对于沈清见来说唱歌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十分爽快地说,“行,哥们儿今天就给你开个私人演唱会,林思远都是沾你的光才有幸听得到我唱歌!”
可我心里打着小算盘,坏笑着看他说,“但是呢,我要你去广播台唱给我听。”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可谓是五彩纷呈啊。他苦着一张脸,眉毛鼻子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样子滑稽极了。他站在我面前,可怜兮兮地做哀求状,还拉上林思远帮忙说话,可我愣是不答应,仗着自己是寿星为所欲为,我说,“快去啊,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的,是吧林思远!”
我朝林思远挤挤眉,清见威胁林思远说,“兄弟,你得站在我这边啊!”
林思远一脸的淡然,好像我俩的话题跟他没关系,(好像是没关系哈),他自顾自地拿出一本英语单词册子背起来,清见无奈,叫了叫他,示意他帮忙说好话,可林思远只是微微抬头,眼角扬了扬,说,“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最后,沈清见没法,只能答应我的要求,跑去广播台哀求值班的同学说他要点歌。
我和林思远坐在小花园的花坛边,一旁便是一个木桩,其实看上去是木桩,事实上是学校设置的喇叭。不一会儿,沈清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还算是坦荡,没有变声什么的让别人听不出来是他。
“今天是我好哥们林棠的生日,我呢在这里给她唱一首生日歌,希望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越来越爷们儿,哦不,越来越漂亮。”颠三倒四的开场白结束,沈清见便开始唱生日歌,我听着歌想象着他在广播室里苦逼的样子,乐得不行。
唱完生日歌,高潮部分就要来了,沈清见版的《征服》。林思远那家伙可坏了,我以为他在认真背单词呢,哪儿知道他一直听着,快要到沈清见唱征服的时候,他拽了拽我胳膊说,“听着,马上就来了。”
我撇过头去看他,他脸上挂着坏笑,虽然极力地忍着,但是怎么也隐藏不住他弯弯的眉眼。
“额,因为我忘记给她生日礼物,所以.........”他好像说不出口的样子,我已经笑得不行,坐在花坛上前仰后翻。
“额,所以呢,我在这里再献唱一首《征服》在请求林大小姐的原谅!”我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话的,当时除了笑,还有感动,因为清见的语气里不是难堪,而是真诚。
他从来都是一个真诚的人。
同时,也因为他在广播里的一首绝美的征服,赢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时常有其他班甚至其他年级的姑娘慕名而来,一时间沈清见风靡校园......
不得不说,清见唱歌是极好听的,我觉得要是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拽着去参加中国好声音的。再加上他帅气的外表,我想一定可以一炮而红.........
思绪飘得好远........林思远听我好久不说话,便由关切地问,“阿绵,怎么了?”
握着电话,我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鼻子酸酸的,我尽力吸住鼻子,不允许眼泪落下,握着电话有些撒娇地说“林思远,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一阵嘈杂中他温柔的声音听得人心一片温暖,“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正好咱们可以一起吃午饭。”
跟林思远约好一起吃饭,又打电话回杂志社告诉陈婷采访我已经完成了,明天上班的时候交稿子,下午就不去杂志社了,撒谎说我身体不舒服,她还开我玩笑说,“林棠,你该不会是中招了吧?”
“中你妹!乌鸦嘴!挂了!”挂了电话,我又觉得自己脾气实在不好,不是所有人都像林思远能包容我的坏脾气。
在星巴克等林思远的时候,抱着咖啡回想沈江刚才说的那些话,难过涌上心头。
回到我在沈江办公室的时候。
“沈总,我想知道您和沈清见是什么关系?”当我问出这句话后,沈江的脸彻底凝固了,他原本就严肃的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冰冷,是那种绝望的死灰,那种没有意思生气的阴沉和冰冷,他站在桌前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清见和他真是像啊,一样深邃,一样明亮,只不过沈江的眼里多了一层洞明世事锐利,那是只有经历过沧桑经历过苦难体味过世间人情冷暖的人才会有的目光。那是光阴给的见证。
沈江是那种人,你一看他就觉得不简单,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简单。当你站在他面前,你会不由自主地紧绷神经,他是那种让人戒备的人,因为,他本身对别人也是一种戒备的状态,他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
连公公那样有阅历的人都说他神秘,可见一斑。
他久久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带着想要穿透我的锐利的目光。那抹目光中的疑问,咄咄逼人。我亦是看着他,想在那一泓深不可测的眼波中寻找他的深藏不漏。
从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我找到答案。他眉头微微一皱,秘密落荒而逃。
“不好意思,冒昧了。”我附上门把,准备离开。从那一个小小的神情的变化里,我读懂了他的秘密。
沈江叫住我,带着那种无法拒绝的语气。我们坐回到沙发上聊了一会儿,沈江说,“我是他父亲。”
我猜到了。清见有着一张和沈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算算年纪,他们该是父子关系。
可清见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有父亲,我们好友三年,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父亲二字,连母亲也极少提到。在我印象里沈清见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开朗,但内心却是很孤僻,他鲜少提及自己的私事,在众人面前他喜笑颜开,没心没肺。但我好几次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操场抽烟,眼神落寞,神情颓废。那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神情。若不是刚才我觉得他俩容貌极其相似,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沈江便是清见的父亲。
谈话间我方才得知清见是私生子,是沈江当年一夜荒唐犯下的错,清见的母亲一直爱慕沈江,瞒着他把清见生下来,那时候的风气还封建得很,未婚先孕,他母亲备受冷眼,一个人含辛茹苦将清见拉扯大,直至中学才知道生父是沈江,那时候,是他母亲病入膏肓之时,母亲说,孩子,去找你亲生父亲吧,让他照顾你长大。清见无奈之下去找沈江,求他出手相助,也是因此,沈江才得知自己有个儿子。
但命运似乎一点机会也没给清见,也没给沈江,沈江的妻子得知内情,死活不允许沈江出手相助,找到医院对清见母亲说了一大堆难以入耳的话,当晚,清见的母亲从医院顶楼跳下,终于从痛苦中解脱。至此,清见和沈江的关系便更加冰冷。
那一年的沈清见,才十五岁。
“林小姐是清见的同学?”沈江说完一段话过后,抬起眼眸问我。只是回忆完一段旧事,沈江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拿出烟,点燃之前礼貌性地问我介意吗?
我摇摇头,轻声说“我是清见的好朋友。”一提及清见,我总是觉得胸口闷,难受。
“他朋友不多。他母亲说他生性孤僻,能有你这么个好朋友,实在不易。”
“呵,沈先生,没有谁生来就是孤僻的,若不是环境所致,我相信清见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在我眼里,他很优秀。”若没有那样的成长环境,清见决计不会有那样落寞的神情。
我的话虽委婉,沈江却字字听清,脸上表情尴尬,我的话刺伤他。
现在想来,我这个好朋友做得实在不称职,连他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同他称兄道弟?
我感到羞愧。
那些黑暗的日子,他该有多孤独多寂寞,我却一味地和他疯闹,勉强他开心........
“林小姐,我很抱歉........”
抱歉?为什么要和我抱歉呢?我不领情地说,“沈先生,您该抱歉的人不是我,是清见,还有他的母亲。”
我的话让沈江有些尴尬,他干涩地笑了笑,垂下头去,隐藏在黑发中的白发根根清晰,或许,清见的离开,他也是极伤心的,毕竟那是他的儿子。
“那么,沈先生,我冒昧打扰您了,该告辞了。”
沈江没有说话,也没有送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