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是知道的,我只要她快乐。"
书房内,一直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霍斯彦不温不火的道出一句,语气平淡却带了些许妥协的意味。他说的是中文,却是意外的字正腔圆。
"所以,你也不打算告诉那丫头曾经的事?"霍老支着拐杖在书椅上缓缓坐下,嗓音苍老而略显浑浊。
霍斯彦扯了扯嘴角,"既然已经忘了,又何必执迷不悟。"
"你她呢?你认为她会善罢甘休?"霍老的语气略为提高,双目紧紧地盯着霍斯彦一脸淡然的模样。
"我会保护她。"
"斯彦,你不该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老人说着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嗓音无力而语重心长。
霍斯彦却丝毫不为所动,抬眸扫视了霍老一眼,沉默良久才开口,"从我那天捡到她起就已经决定,不留余力的保护她。"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得说着,"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意愿。"
"只怕,这一切没那么简单。"霍老的声音始终轻而平静,却像是洞悉了一切锐利。
霍斯彦敛眸,抿唇不语。
半饷,霍老的视线也不动声色的流转,一字一句,"那么黎泽勒呢?你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
霍斯彦闻声蓦地抬眸,手指在沙发上若有若无的敲着,轻言道,"如果不必要的话我不会提起。"
"可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斯彦,她有权利知道当年的事。"
"她叫黎绛,仅仅只是黎绛,与姓氏无关。"他心平气和。
霍老不再说话,略显苍老枯竭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戴在大拇指上的那枚象征着霍家地位的绿宝石戒指,幽灵般的色泽在光芒下折射出刺眼蓝光,冰冷,美丽。
一旁,霍斯彦又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景墨已经查出最新消息,尖顶现今的掌控者,果然和蒙多尔有关系。"
"那是蒙多尔博士的儿子吧?"霍老一语道破。
沙发上的男人点了点头,唇角的弧度更为紧绷。
黎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荡到花园的,夏末是夏花绚烂极致的时刻,却也注定了凋零纷飞,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明明没有入秋,她怎么开始觉得冷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她离开了清阁,无所事事的逛到霍老所说的书房找霍斯彦时,走近,却意外发现书房的门缝微启,她上前,却清楚地听到了霍老略高激动的声音。
"那么黎泽勒呢?你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
"如果不必要的话我不会提起。"
"可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有权利知道当年的事。"
"她叫黎绛,仅仅只是黎绛,与姓氏无关。"
黎绛站在门后,雀跃轻松的心情却如万古寒冰般凝固了,继而是惊愕。
她...听到了什么?
她的,亲生母亲...
高跟鞋踩上了地上随风坠落的白茶糜,黎绛低头,那绽放的白色花瓣娇嫩的令人心痛不已,可即使如此,也注定只能埋葬在红尘之泥中吧。
黎绛心中一恸,心底的不安异样却愈发的显然了,又是这种感觉,这种令她悲伤窒息的情绪,从小到大,她并非不是从未跟霍斯彦提问过她亲手父母的事,但每次他都是以"你父母因病去世,所以才由我来照顾你"为理由,如果她再多问,他便会不耐烦,渐渐地,长大后她也索性不问了。
一个从未在生命里出现过的存在,何必执著不放?
她每次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着,可是——
黎绛啊黎绛,承认吧,其实你心底深处还是渴望的,渴望爱,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孤独的你才会无可自拔的依赖这个男人吧。
内心的自语让焦虑烦躁的情绪混沌交织在黎绛的思绪里,她不禁抬起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却突然极速闪现过一张模糊的面容。
如碎片般的画面,是幻想?还是记忆?
黎绛睁开眼,一滴温热的液体沿着鼻尖砸落在她的手背。
指尖后知后觉的擦去,微颤的唇内有丝苦咸滋味。
她这是,哭了?
"大小姐?大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呼唤打破这情绪泛滥的自我圈限,黎绛擦了擦眼眶回头望去,是一位霍园佣人正气喘呼呼的冲她跑来。
"大小姐,霍先生让我来找您回去。"
她冲着面露狐疑的佣人浅浅一笑,"好的,我们走吧。"
"黎丫头,有空常来玩啊!"
"一定会的,霍爷爷。"
车内,黎绛微笑着朝站在车外的霍老挥手道别,这个老者,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严肃和古板啊。
霍园气派的大门渐渐在后视镜上缩小远去,黎绛看了看前座的司机,又瞅了瞅一旁正敛眸小憩的霍斯彦,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事要问我?"他冷不丁的出口,没有睁眼,手指按下按键车内的隔音板缓缓下降。
"我——"黎绛着实噎了下,但咬咬牙还是问道,"是,我想问你。"
"什么?"他睁眼,看向她的狭长眼眸深邃蛊惑。
就是这个眼神,一次又一次的制止了她的决心。
黎绛吸了口气以平缓胸腔剧烈的心跳,迎上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我的母亲,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声音依旧温润如水,可仔细听却有了一丝不能忤逆的权威。
这翻表情落入黎绛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她抿唇低语,"你应该说,我为什么现在才问。"
霍斯彦下意识皱了皱眉,可同一时间却蓦地恍然大悟,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得爆出,薄唇的紧抿与绷紧的下巴弧度显得冰冷。
是他大意了!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他那位最尊敬的爷爷的圈套,不存在什么探望,也不存在什么敌意,让黎绛听到他们的交谈而彻底起疑,这才是他想要见黎绛的用意!
"你都听到了。"他没有用疑问句,而且肯定的祈使句,嗓音虽淡却隐隐透着股失策的愠怒。
"是,我听到了。"黎绛却不置可否的点头,在见他的神情更加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测,她的声音愈发的急促难耐,"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绝对不是因病去世这么简单吧。"
霍斯彦没有立马回答她的疑问,他冷静了下来,声音压得很低沉,"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只要清楚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就足够了。"
"什么叫我只要知道他们不在了就足够?霍斯彦,那是我的父母啊,我有权利知道真相!"他的话彻底激怒了黎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瞬间不由怒火中烧。
"这对你没有丝毫好处。"他语气依旧不温不火,微微眯眼,将目光平视前方。
黎绛不再争执,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因为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着。良久,她终于移开了视线,"霍斯彦,我发现原来我真的不认识你。"
石沉水底,换来的是久久缄默。
一路上,两人不再多说一句话,这次,霍斯彦选择避而不答,而黎绛,是真的怒火攻心。
商务车直达One57公寓,车刚停下她便蓦地开车门而下,坐电梯,开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只小型行李箱像是在收拾衣服,从头至尾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你在胡闹些什么?"霍斯彦跟着走进卧室,在见到她手中不停的动作后不悦低喝道,蹙紧的浓眉显得极为凌厉严苛。
"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黎绛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她抬头看向他,目光倔强,"我只想知道我有权利知道的一切!"
霍斯彦的嗓音转为微凉,"如果我不呢。"
"那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查清楚!"她低喝,显露出前所未有的锋芒。
黎绛说完便拎起行李箱往外走去,嘴中毫不客气的落下一句,"联展就快开幕了,这段时间我想呆在画室。"
在脚步向前踏出去的瞬间,黎绛只感觉视线徒然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霍斯彦已经稍微用力将她丢在了床上,扯下领带将她的手腕和床柱结实的绑在了一起,动作果断而流畅。
"天杀的!霍斯彦,你发什么疯!"黎绛惊愕的大叫,只见他默不动声的完成手上的动作后站在床边,活动了两下手腕将手插进裤兜,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目光却闪现过一瞬从未有过的狠戾,开口,声音岑凉,"在你好没打消这个愚蠢的决定前,在这里好好呆着。"
说完,他不再理会床榻上黎绛的愤怒目光,走出了卧室。
不知不觉,指针的刻度"滴答滴答"间转向了六点,当霍斯彦才接完两个电话已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浴室的流水声蓦地停止,他简单的穿了身灰色系的家居服出来。
空间显得有些安静,客厅整面的巨大落地窗正有落日余晖洒进,这个高度看去哈德逊河的波光流影倒是平添几分唯美魄力了。
风景虽极好,却奈何无人驻足,他脚下的车辆流窜不息,这座城市亦是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