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拓跋曜还是秦宗言, 对南梁都很重视, 拓跋曜占领南梁国都后, 因要对付秦家,暂时无暇分心, 故只先留了部分官员在南梁镇守。除了为首几个是拓跋家的王爷外,别的官员都是魏国的汉臣,这也是顾及南梁臣子的心思。等后来鲜卑族大乱, 江南几个拓跋家王爷倒是想集结兵力回魏国, 他们意图是帮太皇太后稳住局势, 还是想趁火打劫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结局是被秦绍都杀了。
秦绍狠辣果决的手段,不仅震慑了魏国官员, 也把蠢蠢欲动的南梁臣子也镇住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秦家的手居然这么长,能伸到南梁来。秦绍在此之前也不知道秦纮已经布局到南梁,他本以为父亲留他在南梁, 是想让他来收复南梁。没想根本不需要他有太大动作, 光是秦纮留在南梁的人手就足够镇压这些人了。
让秦绍领队,只是看中他在魏国军队中的声望,这也是秦绍回京城以后如此安分的主要原因。秦纮论手上的实力,只比父亲高, 而他还需要靠秦纮施舍才能留命,他跟秦纮能争什么?
秦纮能在江南布局,仰仗的还是谢知, 她身为萧赜独女的身份,平时看着似乎是鸡肋,但在某些特殊时刻又能起到关键作用。比如在这种时刻,很多南梁臣子想着与其被鲜卑拓跋氏压在头上,还不如拥护秦家,至少秦家是汉人,他们家儿媳还是先帝独女。当然这也是秦家强势的缘故,秦家要不强势,也不会有人想起谢知真正身份。
秦宗言也正是察觉南梁诸臣这种微妙的心思,才让儿子带儿媳去南梁安抚众人,他们甚至不需要谢知亲自出面,只要有她在,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随谢知一起去的还有王偃,他当年如丧家犬般战战兢兢的带着孙子出逃南梁,偶尔也曾想过衣锦还乡,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想自己能活到真正实现的那天。他靠在车厢上,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眼眶渐渐模糊,他就算马上死了,下去也有脸见家人了。
“大父喝水。”王瓒倒了些热水让王偃喝,王偃年纪大了,身体又一惯体弱多病,照着王瓒的想法是不想让祖父这么舟车劳顿,想让他留在京城。可王偃自觉自己年纪上去,这次不去南梁就再也没机会了,他不想客死异乡,就坚持跟孙子来了。王瓒这一路提心吊胆,就怕大父生病。幸好谢知贴心的备好随行医士,方便照顾路上生病的人。
王偃回头看着王瓒,“玉郎,回了建康,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王瓒眉眼不抬的问:“大父,大郎还没给你生曾孙,你真能瞑目?”
王偃:“……”
王瓒笑道:“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还是多活几年吧。”
“你这臭小子!”王偃笑骂了一声。
王瓒让王偃躺下休息,“您睡一会,等午膳时候我叫你。”
王偃喊住孙子,“玉郎,你跟凤容想给大郎在南梁找媳妇?”
王瓒颔首说:“魏国这边没合适的对象,我们想在南梁看看。”
王偃手指轻叩几下,“娶谢老六家的女儿吧。”
“您说谢六伯?”王瓒有些诧异,“他们一房跟谢娘子离得有些远。”王家、谢家都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族人不止凡几,就像他祖父和王畅是堂兄弟,可两人关系比较远,幼时都不在一起长大,直到成年后在朝堂上碰面机会还算多。王偃说的谢老六跟谢简那一房要追溯曾祖父那一辈,他们曾祖父是兄弟,可谢老六的曾祖父是庶出,谢简的曾祖父是嫡出。他们那一房关系,远没谢简堂叔那房近。
“可是他们那房后辈出息。”王偃半闭的眼睛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依然神采奕奕,“无论是谢简这支,还是谢二伯这一支,都有后继无人的大问题。谢简和谢灏不是刻板迂腐之人,他们肯定不会坚持培养自家孩子,等他们分出心来,肯定会把谢老六那几个曾孙接过来教导。”
大家族之所以能长久存在,从来不是依靠单一的某房,王偃是自己孙子有出息,自己孙子若没出息,他也会想着从别房挑有出息的孩子培养,以便将来支撑门户。王偃是肯定想跟谢家联姻,与其跟谢简这一房联姻,还不如选谢老六,既能避嫌,又能得个精干的亲家。王偃感慨的说:“幸好你们没女儿。”孙子孙媳已经跟秦家够亲近了,没必要再进一步。
“幸好我们没女儿。”王瓒也很庆幸,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做将来的国丈,就阿生现在这情况,女儿嫁过去他才心疼。
王瓒和王偃庆幸他们没女儿,谢知也才跟凤容调侃,“就阿生现在这情况,就算你有女儿,我也不会让她嫁过来。”不然就是坑闺蜜的女儿。
凤容莞尔,“阿生也没你说的那差。”
“他是不差,可他将来的后院——”谢知摇了摇头,“你女儿就是我女儿,我可舍不得她受这种委屈。”
凤容笑而不语,阿菀把自己的话说了,她若跟王瓒生了女儿,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嫁阿生,虽然阿生很好。
谢知同凤容闲聊,“你们这次去南梁想给大郎定亲?”
“王瓒有这个想法。”凤容说,大郎姓王,娶个南梁世家女更合适。
谢知说:“你把三郎留给我。”
凤容一怔,“你要三郎做什么?”她三子姓赫连,继承她外祖父的家业。
谢知道:“给我家阿锦当女婿。”她跟五哥不大可能有女儿了,阿锦就是他们的亲女儿,就算她现在还小,谢知也要为她考虑终生大事,她跟秦纮最后选定王瓒家的三子当女婿。
“这——”凤容倒不是嫌弃阿锦,她是觉得自家三郎配不上阿锦。三郎是他们幼子,又是姓赫连,注定没有大郎、二郎那么好的条件,阿锦虽只是阿菀和秦纮的养女,可阿菀当她是亲女儿,她自己亲爹娘也实力强悍。如果将来秦十扶桑称王,她也是嫡长公主,她家三郎身份有些不够格。
“这门亲事是柔娘答应的。”谢知说,阿锦是柔娘、小十第一个孩子,他们为了孩子好才把孩子送给他们,两人心里把长女当成心肝宝贝,秦家够显赫,小十将来也是注定的扶桑王,两人都不图女婿将来如何出众,只要女婿对女儿好就够。
凤容笑着说:“说来还是我们高攀了。”
“你回去跟王瓒商量商量,要是答应了,就以后让两个孩子多在一起玩。”谢知说,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才好。
“好。”凤容不觉得王瓒会反对,但还是回去跟他商量商量比较好。
谢知看着窗外的景色,生孩子就是操心一辈子,小的时候操心他身体,大了就操心他终生大事,等他结婚了还要操心他后辈,幸好她孩子不多。
秦纮和谢知南下随行的人数众多,两人也不急着赶路,路上还有闲心游山玩水,速度不是很快。南梁的官员早早就收到两人前来的消息,大家面上不露,心中则暗暗嘀咕开了,这魏国真要改朝换代了?理论上南梁也属于魏国了,可到底梁国国都刚破不久,他们的心还没有把自己当魏国人。
谢知和谢兰因的身份原是梁国上层秘而不宣的隐秘,这会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谢皇后改嫁,而广陵公主则成了秦家媳妇。众人看着谢家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这谢家又算起来了。谢简那老小子还真走对了,不去魏国哪来现在这份逍遥?就是不知这份逍遥能持续多久。自古横行一时的权臣比比皆是,可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这秦家是能横行一时还是走到最后?
莫说别家在观望,就是谢家在南梁的族人都在观望,谢简和谢灏跟秦家是绑在一条船上了,他们还不算,他们还没正式决定是否跟秦家站一起。倒是王畅很淡然的应下了秦家的提亲,把自己孙女嫁给秦老二的幼子。他跟秦宗言都有默契,这门亲事只是探路,两人联姻的重头在自己曾孙女和阿生亲事上,只不过现在两个孩子都还小,阿生还有一个拓跋氏没解决,等解决了曾孙女就会嫁过去。
“父亲,我们真要跟秦家联手。”王畅的长子神色有些凝重,王畅联姻的孙女是他的庶女,他庶女有五六个,也不在意。可将来要跟阿生成亲的孙女,则是他长媳所出的长孙女,生得玉雪可爱不说,人也聪明伶俐,极得家人喜爱。想到秦宗言孙子已经尚主,王畅长子就浑身不得劲,他孙女什么时候要沦落成填房了?而且秦家目前也只是权臣,看着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可很多人一辈子都踏不出那一步。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王畅反问。
长子苦笑,他亲姑姑是永泰帝的皇后,永泰帝失了江山,王家没被拓跋家、秦家清算,是托了继母的福,谁让她生了一个好女儿,又有一个好外孙女。可也是这福让他们王家只能任拓跋家、秦家宰割。
王畅安慰儿子说:“能活着就好,我看秦家不错。”能在拓跋曜死后迅速稳定天下大局,秦家的实力深不可测,王畅对秦宗言还是挺有信心的。
长子暗忖,有没有信心,他们都只能这样了。
王畅看着窗外说:“当初放他们走的时候,曾想我沦落他们那境地时,不知有没有人救我,没想救我的就是他们。”
长子问:“父亲,秦纮的妻子真是广陵公主?”
拓跋曜哪会为了想让谢知顺利回宫,大肆宣扬谢知的身份,可很多人还是心存疑虑,广陵公主离宫时才多大?幼儿多容易夭折?会不会谢家随便找了一个女儿代替广陵公主的身份?
王畅道:“我没见过,如何得知?不管是不是,横竖人家没想恢复自己身份,我们也管不了。”金枝玉叶是要在宫里长大,一旦离了宫身份就容易遭人诟病,秦家默认儿媳身份也是为了拉拢梁国贵族,还不是真正想恢复儿媳身份。
随着秦纮和谢知即将抵达京城,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知道秦家这位内定继承人是什么样的,没想秦纮一到达建康,就给了众人一个大震撼!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秦家大部队中看到已经逃亡的太子和太孙!他们穿着素衣,低眉顺眼的跟在秦纮身后,全然不带半点傲气,他们的傲气早在看到永泰帝人头时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