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太子?谢灏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太子拓跋曜今年才四岁,天和帝正当盛年,他为何要禅位?纵观史书,他只见过因子强父弱被迫禅位的皇帝,没见过主动禅位的皇帝,天和帝在想什么?
谢简一时也不明白天和帝为何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当皇帝都没能压制住崔太后,当太上皇后就更不可能,“你在六镇好好蛰伏几年,暂时也不要冒头。”
谢灏微微颔首,魏国目前形势不明,也不比梁国好到哪里去,他初来乍到还是别出头的好。
谢简派人去叫秦宗言,他能收到消息,秦宗言也能收到,他肯定不会安心待在洞房。谢灏要起身离去,却被谢简喊住:“你留下同我们一起议事。”谢灏是谢简的长子,大部分事谢简都不会瞒他,就是某些秘密太重要,知道反而对谢灏不利。
秦宗言果然很快来了,不说他已经答应给谢兰因时间让她慢慢适应,就是没答应他也不至于急色到今夜就洞房。今天的拜堂只有几个亲近的家人,怀荒镇还有正经的婚礼要举办,他还想给阿镜一个美妙的新婚之夜。
半夜京中传来这么大的消息,家里谁也别想安睡,陈留派人去请谢简来,“郎君,要不要我先回京问问情况?”
谢简摇头说:“不用,闹出那么大的事,谁家都坐不住,轮不上我们凑前面。”皇帝的外加独孤家还没站出来,他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姐夫凑上去作甚?
“我是想回宫问问母亲。”陈留说,“她老人家应该明白皇帝为何这样。”
她就算明白也不可能对你说,谢简暗忖,就陈留这个城府,怎么可能从崔太后口中探出消息,“最近天冷,路也不好走,你一个人赶回京我不放心。等明天我们送走步六孤宗言和阿镜再一起回去。”
陈留听得心头暖暖的,“好。”
“阿娘?”宁馨被夫妻两人的谈话声惊醒,她下意识要找陈留,陈留忙将爱女搂在怀里,“宁馨儿不怕,娘在这里。”
谢宁馨揉着眼睛想睁开眼睛,谢简温柔的摸摸女儿的小脸,“宁馨乖乖睡觉,阿耶这就走。”
宁馨睁着大眼问谢简:“阿耶,我们明天回家吗?”
“是啊。”谢简对女儿向来极有耐心。
“那阿妹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谢简和陈留都笑了,“阿菀不是你阿妹,是你侄女儿。”
宁馨似懂非懂,她被陈留娇惯得紧,今年已满六岁,还没学过宗谱,对辈分也搞不大清楚。
谢简叹道:“回到京城就给宁馨找个好老师,不能再娇惯下去,自古惯子如杀子。”
陈留附和说:“还要找个礼仪老师,你看兰因举止多美,我不说宁馨要跟她一样,也起码有她阿姊六七成风度。”
“好。”谢简颔首,没提长女的风度不是人教出来的,而是养出来的。一国的供给供养出来的皇后,风度怎么可能不好?将来阿菀要入宫,说不定也有其母一样的风度,宁馨是不可能的。陈留是不可能让宁馨入宫,他也没准备让次女入宫,她天资不合适。
京城的大事连陈留都惊动了,谢兰因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本来就在跟秦宗言夜谈,听到这消息,秦宗言起身要去找谢简议事,见谢兰因穿着家常的深衣坐在床榻上,他柔声道:“我出去一会,你早些休息。”
谢兰因浅浅一笑,点头说:“好。”
秦宗言见她有些心神不宁,知道她定是再想女儿,吩咐侍女去把阿菀抱来,又对谢兰因道:“虽然阿菀有祖父母照顾,可到底不在亲娘身边长大,公主府儿女又多,公主一个人难免顾不过来,要不要我留几个侍女下来。”
谢兰因问:“就是先前那几个侍女吗?”
“对。”
“那阿狼怎么办?”谢兰因挺满意那些侍女的,温柔耐心又忠心,即使她们忠心的对象不是自己,可她现在是秦宗言的妻子,只要他们不离婚,大部分时候她们也会忠于自己和阿菀。
“等回家里你还怕没有侍女吗?”秦宗言失笑,“我那些侍女都有几手粗浅的功夫,等回六镇,我再给阿菀挑几个年纪相当的玩伴,她们都是家中部曲的女儿,肯定忠心。”
“多谢郎君。”谢兰因感激的说。
秦宗言又吩咐下人送来一只木匣,“阿菀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这是我这当阿耶的给她见面礼,你先让人收着,等她长大再让她自己打理。”
谢兰因掀开木匣一看,发现居然是两份房契,看房契上的内容似乎是两个在长安的商铺,她立刻道:“太贵重了,郎君将来还是给阿狼吧。”谢兰因是准备派人在京城置办一个商铺,作为女儿在京城的月钱,她不想女儿寄人篱下,还要靠府里每个月发的丁点月钱过日子。她没受过的苦也舍不得让女儿受。
“他一个小郎君给这些做什么?”秦宗言笑道:“阿菀还差这点东西吗?她之前封邑不是广陵吗?”
谢兰因见他全无芥蒂的提起自己的以前的事,她微微一笑说:“若非她嫡长女,阿兄也不会册封她为广陵公主。”
秦宗言听她喊萧赜阿兄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他们还是姑表兄妹,又想到他们打小一块长大,他们两人感情是兄妹感情多过夫妻之情吧?思及此,秦宗言心情大好,“这两个店铺不值多少钱,等她大点就充作脂粉钱,女孩子手头不能没钱,不然容易被人哄走。”
谢兰因见他坚持,也没继续推辞,这两家店铺对秦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没必要推来推去伤感情,夫妻两人都在试探中学习如何相处。
秦宗言见她收下,心中满意,“我去书房,今晚不回来,你陪阿菀睡。”
谢兰因感激他的体贴,“郎君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好。”秦宗言披着外衣去书房。
谢兰因不仅等来了熟睡的女儿,一同过来还有谢洵,她接过谢洵手中熟睡的女儿,悄声问他:“阿虎,你怎么还没休息?”谢知酣睡正香,小手虚虚握成两个小拳头,小脸睡得红红的,要不是怕惊扰女儿睡觉,谢兰因真想在女儿脸上亲几口,她小心的将女儿放在床榻上。
“今天我陪阿菀睡。”谢洵解释自己为何会跟阿菀一起过来。
“这些天辛苦你了。”谢兰因欣慰抚摸着幼弟的脑袋,这些天阿兄殚精竭虑的带众人来梁国、她沉浸在阿兄去世的噩耗中,都忽略了幼弟,他似乎一下长大,都知道主动照顾孩子了。
“阿姐,你真要把阿菀交给大人、公主抚养?”
“怎么?”谢兰因发现幼弟有心事,“你再担心什么?”
谢洵忿忿道:“阿姐,你真认为大人能把阿菀照顾好?他当初连自己孩子都没照顾好。”
谢兰因一怔,父亲是没有照顾好他们,但——“阿虎,你听了谁的胡话?阿菀是大人的孙女,他当然会照顾好他。”
谢洵呵呵笑了两声,“连发妻子女都能轻易抛弃的人,他还会在乎一个孙女?阿姐,你让阿菀留在别院吧,我来照顾阿菀。”
谢兰因闻言蹙眉道:“抛妻弃子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不是阿娘吧?”她不信阿娘会跟阿虎说这种话。
“阿娘才不会人坏话!”谢洵忿忿反驳,“就算阿娘跟大人离婚,她也是我们阿娘,阿姐你跟大兄都忘了阿娘有多疼我们吗?”
谢兰因心中一疼,忘了?她怎么可能忘了!但忘不忘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是王世父的妻子,不是他们阿娘,她都已经有新子女了,“所以这话是郗家人跟你说的?是郗少卿还是王郡君说的?”谢兰因冷冷的问,她口中的郗少卿和王郡君是郗夫人的父母,也是她的外祖父母。
“那是我们外翁、外大母!”谢洵梗着脖子说,他不明白阿姐和大兄为何对阿娘这么冷淡,为何要跟外家断亲?他们不知道阿娘有多伤心吗?
“郗家都跟我们家绝亲,哪来的外翁!”谢兰因冷笑,“没有他们那一家子搅家精,我们又何至于没有爹娘!”
谢兰因的不禁让谢洵愣住了,连因两人吵架吵醒的谢知也愣了,她来古代这么久,太清楚古代对孝道的重视,哪怕古人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祖父母在五服中只算小功,阿娘作为外孙女怒斥外祖父母搅家精还是很少见的。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让她如此?
“阿姐——”谢洵第一次看到阿姐如此震怒,这种生气跟先前阿姐同大人吵架的生气完全不同,他能感觉出阿姐怒气中还带着恨意……谢洵茫然不解的看着长姐,阿姐为什么要恨外祖父母?
谢兰因长叹一声,“阿虎,当年你还小,我跟你阿兄也不想把这些糟心事跟你说,现在你都长大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阿虎和他们不同,他们至少是受过父母宠爱的,阿虎还没出生父亲就去梁国,阿娘生下他以后也离婚另嫁,他们怜惜阿弟幼失父母,很多事不跟他说。
郗家因自己而讨好阿弟,谢兰因也睁眼闭眼,阿弟年幼,正是依恋母亲的年纪,她又何必告诉他外家的丑态?可现在他们都来梁国,阿虎也不是小孩子,很多事他该知道了。
“父亲在离家前就已经跟阿娘离婚。”谢兰因说出当年的隐情,“之所以瞒着大家,就是想让阿娘能借着他负心薄情的名声再嫁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