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看到,寨墙上,童夕的尸体被数个寨丁围上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完全不像处理其他尸体那样,往城外林前的乱葬岗上一扔,而是有人守着,有人远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几个士兵闻得寨丁的禀报匆匆而来,对着童夕的尸体上上下下检视一番,似乎得出了结论,一个士兵转身行向精英近卫的营盘。
林拓不紧不慢踱着步子,看似是走向冶炼场,从经过的斜坡高处,正可以看清近卫习练场中的情形。
当看的清楚,心下微微一沉,接受这名士兵回禀的,竟然是小庄!
不是与小庄关系特别好,感觉到背叛,而是因为……这小庄在近卫中,一向和纪海不怎么对付,若上禀的是他,那么……
果不其然,接到士兵报告,小庄立刻返身出院,沿着斜坡上行,一路就去到了绮红楼。
为什么,要那么惊险万分的,将童夕的尸体丢在显眼的地方?
为什么,吃饱了喝足了以后不回房修炼,而是冒着风险,在广场上装睡打坐了一宿?
为什么,早晨醒了,还不离开此地,而是各种手段磨蹭?
一切并不是临时起意啊,因为他要查到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将计就计,顺藤摸瓜,以这个法子最简单明了。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对童夕的消失不闻不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光留下瓜,把藤扯了,而且几率不小,但也有机会,对方是想弄个明白的,林拓赌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赌赢了!
可惜,这丝毫不能让他产生智商上的优越感,因为真相……太沉重了!
连串的关联在他瞥视中曝露无疑,寨丁上家是士兵,士兵上家是小庄,而小庄,也未必知道事情真相,知道为什么要检查童夕怎么死的,他也有上家,他的上家,十有八?九……是连山云!
黔山寨的土皇帝,唯一可以一言决生死的人物!
若是柳红,二人还需要相互利用,就算有矛盾,想办法总能解决;
若是纪海,就更不用怕了,凭着自己的虎皮,现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他轻松能动的了……
但连山云?为什么偏偏是他!
林拓只觉得头大如斗,他很想一绺一绺的揪头发呀,可是揪的太多,再揪就要光了!眉头皱的跟蝴蝶结似的。
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和柳红在墙根下的亲亲我我?时间上对不上号呀?
因为自己蹦跶的太欢了?可自己毕竟帮他保住了黔山寨呀!
或许是……给童夕命令的时候,自己还没有表现的这么出色吧?而且他也并非想要了自己性命,只是想把自己变成废人……唯有这般安慰自己,林拓才能勉强压下心底里的惊疑。
没办法,对手太强,压力山大……难道说,自己就不得不以现在的身手,独闯丛林了?
一边思索,一边前行,不知不觉间,走过了烟柳阁,无意间的一瞥,顿时又一个疑惑浮上心头:自己好说歹说,也是连山云的小舅子了啊,怎么这么不给面儿呢……
都说姐夫小舅子,驴驮小豆子,该是千般舔腚万种巴结才对,就算隔了一层,怎么这位姐夫,就真想把自己吃了呢?
带着不解,一咬牙,一跺脚,转进了烟柳阁。
他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如果真要时刻面临这种威胁的话,哪怕九死一生,说不得,也要闯闯外面的蛮荒丛林了,总比被断了手筋脚筋,生死再不由自主的好!
所有地方都在这场兽潮中受到了波及,烟柳阁也不例外,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啊,到第二天,就飞快恢复了旧观。
丫环、使唤、卫兵们大多不在,都被叫去了绮红楼,布置下午的宴会现场了!
打了胜仗,收获颇丰,按理是要慰劳一下大家的,昨晚的庆祝,是群众自发组织的,下午的宴会,就是官方的庆典了。
林拓直接见到了正梳妆打扮,花枝招展的柳红,整个黔山寨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了,见面还真没什么好忌讳的。
若是往常,他还有心欣赏,说不得趁四下无人,像墙根底下那般轻?薄调?戏一番,可惜呀,心情沉重,彻底没有了性?致。
打量打量四周,他没说话,梳妆台上取一块青黛,直接找纸在上面写,口中不停,说着一些很没意义的闲话,终于有机会好好坐下来,姐弟相聚,共话家常云云。
笔下则将连山云派童夕欲废掉自己之事合盘托出……
这样直接问是不是太草率了?
若问不出答案来,林拓都直接打算跑路了,哪还管得了什么草率不草率!
看了林拓的话,柳红玉面阴晴不定,过了好半晌,拿另一块青黛,慎重写道:“修真者绝情寡欲,无门无家,他欲让你老老实实做质,我的面子也不好使。”
你妹啊,没面子早说,害我这么被动!饶是有些心理准备,看到这节,林拓也难免愤懑,咬一咬牙,就决心要跑路了,见柳红施施然又落下两字:“不过……”
说话大喘气,就已经够急人的了,写字大喘气,更叫人受不了啊!
林拓唯有苦笑,看柳红续写:“你已经自己解决了这问题,短时间内,连山云绝不会再为难你,反而会重用你。”
“为什么?”林拓不由提笔问道。
“不解释。你若信,就留下,若是不信,你转身走,我也留你不住。”柳红抬头看着林拓,咬唇媚笑,粉臂有意无意的撩拨着黑发,露出皓腕上一点嫣红,风情万种,似乎在色·诱,又存着几分端庄矜持。
这是……勾搭?以为哥这个时候,还会受你的色·诱?林拓死死盯着柳红双眸。
女子瞳孔乌黑,眼白清澈,眼波流转,幽深似不见底,任他如何审视,看不出这女子所写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自己留下,就有更充裕的时间练级了,离开也更有保障,若不然,逃到林中,也是九死一生;
若是假的,杀死童夕的事败露,实力曝光,那自己就再也走不掉了;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犹豫踌躇半晌,他终是点了点头,提青黛写道:“好,那我且留下!”
将所有纸收拢,揣入袖中,拜别而出,转身一瞬间,已经露出淡定笑容。
虽然说不解释,其实她已经解释了,不自觉的……至少林拓明白了。
大步流星回到冶炼场,冶铁炉中烧掉了宣纸,安排好生产,又接连发布了两道命令,浇铸一些罐状生铁壳,然后收集质量最好的硝石、木炭、硫磺、朱砂、磁铁、白玉、兽角、青盐……等物,放到他专属的冶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