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河清海晏（三）
当天晚上, 孟珋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反锁房门，然后盘腿坐在软榻上, 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虽说他过去将近二十年都是靠着电灯电器过日子, 但是人的适应力确实强，到了异世界的这段时间, 已经足够让他习惯于这里的生活习惯。
现下便将灯罩扣上, 先盯着上面的诗词看“”了一阵, 然后就认认真真的盯着榻桌上的手机。
此时，手机正在接着充电宝充电中。
或许是因为看的太专注，以至于鲜少主动和他聊天的系统也开了口：【有什么事情吗？】
孟珋的嘴角动了动，也不像是以往那样打字, 而是直接说道：“有。”
【说说看？】
“你之前说的那个上万人穿越, 是不是琅云大学？”
【是。】
“……所以, 昆学长, 沈学姐，顾学长，还有很多很多学长学姐，之前都来到这里了？”
【嗯。】
“九畹同学，以前, 是女王吗？”
【不是以前。】
听了这话，孟珋松了口气, 觉得还不是很离谱, 起码这里的人没有过去……
结果就听系统道：【你现在也可以喊她女王，她是死后才退位的, 女王名号并没有被剥夺。】
孟珋：……
很好, 持续离谱中。
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跳动的青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带着几分沉重：“昆学长说要把学生会的交接棒给我，但这些他都没说过。”
系统蹦出了一句：【怎么，你怪他？】
可从来都小嘴叭叭的孟珋这次却摇了摇头。
他调皮不假，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我能理解，毕竟他就算说了我也不会信。”声音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而且也是我自己蠢，其实之前已经有不少线索了，是我自己没有想到。”
且不提顾泽云的小说和这边的重合度还有雕像造型的熟悉感，光说现在给手机充电这件事。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到能发明出手机的程度，可是在自己手机没电的时候，丹潜……不，是谭旻，却能直接拿出一个太阳能充电宝。
还有五六根充电线，从接口上看，就已经囊括了各大主流手机品牌。
虽然这些已经不能用了，但是在对方掏出这些的时候，他就应该有预料的。
想到这里，孟珋多问了一句：“系统先生，你给我的这个充电器和充电宝是哪儿来的？”
系统回道：【你原本的位面世界。】
这让孟珋一下子支棱起来：“你能联通两个世界？那我能不能回去，我想回家！”
【现在不行。】
“为什么？”
【穿越多是单程票，没有来回的。】
“但是学长学姐他们就回去了！”
【那是因为他们任务做的好，可以兑换返程票。】
“去哪里兑换呀？”
【系统商店。】
孟珋瞪大了眼睛：“你这不是有商店么！”
系统的回复很是平静：【我有商店，可你有积分吗？】
孟珋噎了一下，原本上涨的气势陡然弱了下来：“那要怎么赚积分呢？”
而原本一直发消息的系统突然变了策略，一阵机械音在孟珋耳边响起：【好好完成任务就给你积分。】
“可你给我的任务，只有好好活下去啊。”
【对，“好好”活下去。】
孟珋的眼睛转了转：“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做个好孩子就奖励积分吗？”
【对。】
“不需要像是小说里那样，攻略反派啦，征战天下啦，或者是搞点科学发明……”
系统直接打断：【不需要，你老实点。】
孟珋便歇了心思，“哦”了一声，然后就眼睛一转，突然道：“其实，系统先生你给我的这个任务，是躲开主神给我的吧？”
系统语带不解：【什么主神？】
“就是管着系统的人啊。”
【我一般喊他001号服务器，不过最近不常见到他。】
“为什么呀？”
【总抽，现在应该在检修升级中。】
孟珋：……啊，那你们真是，好棒棒呢。
定了定神，孟珋接着问道：“那你是不是没有把给我的任务告诉他？”
系统沉默片刻，还是回答：【嗯。】
孟珋一下子就笑起来：“那我算不算被系统眷顾的人？”
系统则是告诉他：【我说过，我欠琅云一个人情。】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让我穿越，而是要救我一命？”
【对，也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结合着这个“做个好孩子”的任务，孟珋觉得，系统在很认真的履行诺言。
趴在桌上，孟珋嘟囔着：“所以系统先生你其实是有名字的吧。”
系统的机械音模拟出了些迷惑的情绪：【什么？】
孟珋一本正经：“你叫变形记吗？”
系统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只是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孟珋托着脸思索了一阵，就笑着回答：“嗯，真香。”
而第二天一大早，孟珋就接到小童的传话，说谭旻有事找他。
如果说之前孟同学对于丹潜老人是感激居多，那么现在对着谭旻就是敬佩占据上风。
顾泽云的小说里把谭大人做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而如今他亲眼看到了谭大人孑然一身，便明白这人当真如同最开始许愿的那样，将此一生都献给了理想和信念。
孟珋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他佩服能做到的人。
行常人做不能，是为英雄豪杰。
故而这次他去往花园，看到谭旻的时候，直接端正行了一礼：“大人，我来了。”
谭旻闻言，便举起手上的羽毛扇冲他招了招：“郎君过来坐吧。”
孟珋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小心地坐到了谭大人对面。
随后就抬起眼睛重新打量着对方。
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变了，导致孟珋看他的感觉也变了。
之前只觉得是个鹤发童颜帅老头儿，现在倒觉得对方的一头华发令人眼底泛酸。
越是知道对方年少时候的意气风发，越会惋惜时间对这人竟然没有太多眷顾。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原本就是两大无奈事。
结果眼前这人两样都占着，如何能让人不惋惜。
但谭旻显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惜。
他躺在竹椅上，摇晃着羽毛扇，手边摆着精致茶具，还点着一盏香炉，看上去格外怡然自得。
抬头看花，谭旻感慨：“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漂亮啊。”
孟珋跟着抬头，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些酸楚，故而哪怕是灿烂春光也没让他多欢喜，只是跟着附和道：“是啊，真好看。”
谭旻眯了眯眼睛：“这般好的美景，倒是让人多有感慨。”
孟珋立刻收敛了声音，乖巧坐好，等着谭大人接下去的警世恒言。
然后就听谭旻道：“是时候让人摘些花了。”
孟珋不解：“这是为什么啊？”
难道说，这桃花身上还能有什么治国理政的深意？还是说这个品种与众不同，可以多家培育？
而谭旻只是摇摇羽毛扇，慢悠悠道：“这样漂亮的花，做桃花饼肯定很好吃，多弄来些，香得很。”
孟珋：……
对不起，民以食为天，是我格局小了。
而谭旻则是笑着看着孟珋道：“等你我归来时，这桃花美景应该是瞧不见了，但郎君放心，到那时候，桃花饼必然能做成，你还珍藏了佳酿，届时你我共饮几杯才好。”
孟珋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捂住这人的嘴。
不能随便乱立flag啊啊啊！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们要去哪儿？”
谭旻回道：“这段时间郎君总是陪着老夫，怕也是无聊，正好趁着春光正好一道去齐国瞧瞧，那边的景色一直是好的。”
孟珋虽然不知道齐国在什么地方，但既然是出国，只怕路途不近，于是他便有些担心：“您的年纪大了，舟车劳顿，恐怕会受不了颠簸。”
谭旻则回道：“不妨事，我们不坐马车。”
“那……”
“你准备准备，我们一起坐火车去。”
孟珋：……啊？火车？认真的吗？
而后，谭旻便唤过了小童：“去买几张火车票，我要和郎君一个包厢，”略想了想，“买‘花想容’那条线的。”
小童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孟珋则是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
引得系统用机械音问他：【你怎么了？】
孟珋抬眼看了看谭旻，确定这人听不到，这才轻叹一声，用手捂着嘴巴，声音低低：“我只是不知道，现在应该惊讶这个古代世界居然有火车好呢，还是惊讶他一个二品大员没有专车而是要自己买车票好呢。”
【那你想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也无所谓，破次元壁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就是有点好奇，‘花想容’线是个什么意思。”
而等几天后，孟珋站在很具有华国风格的火车站里，看着面前听着的这列火车，才终于明白所谓花想容的含义。
这列车，就叫花想容。
这个世界对于火车的编号并不是用字母和数字，而是用的各种诗词摘抄，他们还会在火车上涂上各种图画。
就比如这列车，名叫“花想容”，上面就绘制上了霓裳云朵、月下繁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特别的染料，半点不见斑驳，竟水一冲便是宛如新生。
当真是把雅致和工业感结合完美。
孟珋不由得道：“这份浪漫，倒是许久未见过了。”
而后，他就想转头去寻谭旻。
结果发现那人正在不远处，而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人。
均是锦衣华服，年纪不大，但是对待谭旻的态度极为恭敬。
其中一个绿眼睛尤其显眼。
于是孟珋便问系统：“这都是谁？莫非是班奎的人还追到车站来了？”
系统回道：【领头的是周国的公子，在他身边的是周国的少将军。】
“班奎人？”
【他的曾祖父是班奎人，曾祖母是灵韵公主。】
孟珋回忆了一下，就想起了在顾泽云的小说里看到过有对跨国婚姻。
而就在此时，有个同样一头白发的人走到了谭旻身边。
他不像是其他人那样毕恭毕敬，而是满脸笑容灿烂。
许是因为身形圆润，所以脸上也没什么皱纹，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大人这趟去齐国，可要草民跟着？”
这嗓门大的很，孟珋听得清楚。
而谭旻的回复他听不清，但是从谭大人微笑摇头的动作上来看，他是拒绝了的。
于是，孟珋好奇：“这又是谁？能在谈大人面前这样自在，想来关系不错吧。”
【是钟左。】
“谁？”
系统这才想起，这人虽然看过顾泽云的小说，但是顾泽云在里面多用化名，而且连载也只到纪良离开班奎，所以这会儿孟珋自然是不容易通过人名对上人的。
于是他便换了个说法，挑着钟左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说了说：【曾差点被班奎护卫扔进海里喂鱼，还有个左腿残疾的兄弟。】
孟珋了悟：“是他啊，我记得他不是做官了吗？”
【他兄弟将自己所有的钱还有产业都给了他，谭旻也没为难他，没过几年就让他离了官场，重新经商去了。】
“谭大人就是人美心善，就是不知道他兄弟如何了？”
【钟尧离开这里以后一切都好……】
“等等，”孟珋突然嘴巴一抖，“你说，他兄弟是谁？”
【钟尧。】
“这名字居然和何学姐的老公同名呢，哈，哈哈……”
【就是同一个人。】
孟珋：……
系统不解：【你没事吧？】
孟珋面无表情，努力控制着自己抖动的眼角，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没事没事，我应该习惯的，对，应该习惯……”
个屁啦！
从女王，到钟尧，从这里去的都是什么狠人啊！
前面那个杀伐果断，对别人雷厉风行，对自己下手也狠得吓人。
后面这个也是不得了，作为伤残人士，却能垄断好几条商路，谈笑之间就能日进斗金的主，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店铺说开就开，山庄说送就送。
……这么想来，倒是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钟尧对上了。
那位不就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迅速崛起，谁看了不说一句做生意的天才。
而这一刻，孟珋已经不想深究为什么那个人的腿能重新长出来的问题了。
他只是在思考着，自己以前总是格外自得的小聪明到底算什么。
分明，比他强的人有那么多……
自己好像还为了从昆景明面前逃跑，所以在何依依与钟尧的婚礼最后，不大不小的闹腾了一下。
于是他坚定道：“我回去一定要登门道歉，请他们原谅我在他们婚礼上的不礼貌行为。”
系统不解：【也没人怪你啊。】
孟珋的眼皮跳了跳，回想着钟尧在小说里的种种操作，以及他对于何依依堪比火箭上天的爱慕，咬咬牙：“不，必须去。”
不然，自己可能真的早晚会被那个狠人吊起来打！一定会！
而谭旻也没有和那些人话别太久，很快就带着小童以及数名护卫走过来，与孟珋一道上车。
火车上倒是没有像是外面那么漂亮的图画，就是寻常厢房的模样。
可就是这份寻常，让孟珋知道，这车票必然不便宜。
瞧瞧这玉石屏风，看看那锦缎软榻，还有桌上的青瓷茶具，每样都在说着“我好贵呀”。
谭旻显然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
他靠在软枕上，拉起帘子，在火车开起来后就朝着外面看。
每路过一个地方，他就会笑着对孟珋述说：
“此处是周国边郡德昌郡，郡守姓岳，他祖辈中有人和琅云仙境关系很好，之前染了疫病，还是被琅云救回来的，后面研习了数学，颇有所得。
“这里经过的是牛家村，曾是疫村，也是仰仗仙人恩德，这才能保全全村性命，如今已经靠着生态农业发展起来了，日子比之前好过许多。”
而因着凤尾山本就在三国交界，所以他们并不需要绕路，就能直接去齐国。
很快，火车就越过了齐周国界，进入了齐国地界。
谭旻作为周国宰辅，却对齐国也是如数家珍：
“江宜郡，齐国的边郡，别看现在瞧着像是钢铁之城，以前可是危机四伏得很，没事儿就会被匪盗袭扰，后来承蒙琅云点化，开始发展钢铁工业，如今只怕也没有谁家匪人那么大胆子，冒着被射成筛子的风险过来找事情。
“这里，丰禾郡，之前被地动夷为平地，现在是文化中心，纸笔墨砚皆为上品。
“还有这里，元萝郡，我们做的火车就是这里造出来的。”
孟珋一直没太说话，只管老实坐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窗外，谭旻说起一处，他就多看几眼。
也因此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工业发展有多迅速。
德昌郡小汽车遍地跑。
牛家村各种大棚盖得整整齐齐。
江宜郡就连城墙都恨不得用钢铁武装。
丰禾郡处处都是现代与古代相结合的雅致建筑。
如果说之前孟珋还没有意识到，超过万人的学校穿越会带来什么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有了真实的体验。
肉眼可见的震撼。
当然，看到画着自家老爸图像的热气球更加令人惊诧。
他愣愣的抬头看：“那是什么？”
谭旻瞧了一眼，便笑着回道：“是这里人民的一份心意，绘制着琅云上仙，也希望可以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话音未落，就看到孟珋掏出手机。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系统惊讶：【照这么多张？】
孟珋笑眯眯：“回去打印出来给老爸看。”
【……我估计，孟校长不会因此高兴的。】
“放心吧，他会的。”
系统想要反驳，但又觉得自己到底不是人类，对人类的判断可能有误，也就没再说话。
而这列火车安逸舒适，同时速度也不快。
在经过了数日，被不知道多少列火车从旁边超过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齐国都城。
在下车前，孟珋已经换了新衣裳。
之前他也不是一直穿着自己带来的那套，毕竟他就自己穿越，衣服就是那一身，自然需要更换。
但对于穿着，孟珋并不讲究。
随便来个长衫长裤就行了。
但是这次不同，自己是跟着谭旻同去，并不准备引人注意，只会呆在谭大人身后。
换言之，他或许不需要注意自己的脸面，但是得为了谭大人的体面考虑。
于是，他这次换上的衣服格外贵重。
玄色为底，上有红纹。
腰间佩着碧玉，脚下踩着官靴。
帽子一戴，遮挡住了短短的头发以后，起码从外表上他和这个世界有种无缝衔接的感觉。
只不过谭旻知道，这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那双眼睛带着灵动，每个动作都有着洒脱。
就像是之前的琅云仙人一样。
哪怕身着古装，身处人群之中，也能被一眼认出与众不同。
但是谭旻没有说什么，只管带着孟珋一同入了齐国王宫。
路上，孟珋和谭旻小声交谈：“大人，班奎都已经推翻帝制了，那为什么齐国周国还是依然如此呢？”
谭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旁边瞥了一眼。
小童心领神会，领着众人缓行了些，落后几步，确保两人的交谈不会被打扰。
然后谭旻才温声道：“国家越大，发展的越深入，改变越需要时间和勇气，就像是做雕塑，如果只是个泥胚，放在那里，基本上不需要什么决心就能抹平了重新做，但要是个青铜器，每个细节都十分完美，连安全帽都格外精致，那么想要推倒重建不仅需要决心，还需要诸多考量，免得倒下的时候砸到人。”
孟珋承认，谭大人确实是个好老师。
这个例子占尽了生动形象具体。
就是总会想到他院子里立着的那个青铜像……
回去以后也要多照几张照片，相信学长学姐们会很高兴看到的。
齐王并没有在宫内等，而是为了显示敬重，直接站在了宫门口等待。
见谭旻前来，她立刻主动上前，端正行了一礼：“拜见谭公。”
谭旻笑着虚扶了她一下，上下打量，温声道：“你瞧着倒是变化许多，上次还是个奶娃娃，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齐王笑了笑，栗色发丝如云如缎，金色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孟珋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女王而惊讶，毕竟他从小说里已经知道了设定，齐国是率先倡导一夫一妻制的国家，想来在王位传承上也是顺序排列，谁先出生就给谁，有女王并不奇怪。
他只是好奇这个人的发色。
其实算起来，齐国王族也有班奎血统，但是这位女王的身上只能看出发色不同，瞳色依然是漆黑如墨，和周国那位少将军略有不同。
而接下去，齐王并没有立刻就和谭旻讨论国事，而是安排了几天的休闲活动。
看歌舞，尝美食，瞧满山桃林，观水中奇景。
尤其是观水景，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了齐国都城郊外的一处湖边，四周围有草地有马球，他们便在一个观景台上，看着湖水中的光影变幻。
其实就是喷出来水幕，通过灯光在上面照射出各种图案。
孟珋琢磨着，其实这个和水幕电影也就一步之遥了，或许找个时间可以和谭大人商量一下……咦，谭大人呢？
小童见他左顾右盼，便直接道：“大人去和齐国国君说话了。”
孟珋蹲下身子，小声问道：“你知道说的什么吗？”
小童老老实实摇头：“我没仔细听，”又想到谭旻告诉过他，以后所有事情都不用瞒着孟珋，便道，“只听了个什么君主立宪什么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哇哦。
不愧是谭大人！
一看就是有好好学习政治和历史的优秀人才。
孟珋一下子就歇了过去打扰的心思，心态放松后，便开始看河面上面的水幕。
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站起身来，朝着四周围观瞧。
然后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马场，以及正在打马球的人。
其中有男有女，服饰却是统一的，区分只是男子戴冠，女子束发，均手执一根长杆，驱使着马匹向前，争抢击打同一颗球，看上去热闹非凡。
孟珋有了兴致，多看了两眼。
旁边立刻有齐国的随行官吏走上前，笑问：“这位郎君可是要去试试马？”
孟珋好奇：“试马？”
官吏点头道：“对，我会为郎君挑一匹好骑的来。”
孟珋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劳烦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好骑的，那便是容易的。
他以前也学过骑马，走走跑跑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就当松一松筋骨也好。
万万没想到，他想的，和这位官吏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他骑上那匹高头大马，马匹直接飞窜出去的时候，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大叫出声：“怎么这么快啊啊啊啊啊！”
而系统显然也没料到这情况，急忙道：【我也不知道，你，你快勒住他啊啊啊啊啊！】
孟珋被机械音的高亢嗓音弄得有些懵：“我说，系统先生，你嚎什么呢？”
【太快了，我害怕！】
“……你是系统，还晕车……不，晕马？”
【怎么？不行吗？《系统全力保护法案》早就通过了，人统平等，系统也是有害怕权利的！请停止你这种其实系统的行为！】
孟珋：……行叭，你说啥是啥。
在脑袋里和系统拌嘴，但他的手一直在努力控制着方向，尽量让马儿安静下来。
但这匹马的“好骑”明显不是因为他的老实，而是因为他的速度。
风驰电掣，飞一般的感觉。
孟珋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不由得想起了开车冲出路边护栏的那一瞬间。
手都开始颤抖。
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生命只有一次。
系统的复活卡用完就没了。
而在终于有人上前拦住马将他保护着下来的时候，孟珋都有些没站稳。
一抬头，就看到了正朝这边匆匆走来的谭旻。
谭大人一直都是笑着的，对他也很是慈爱，但这次眉头微皱，看上去很是严肃。
而孟珋也知道自己惹了祸，根本不用谭旻说话，他就先低头道：“对不起，我错了。”
系统也跟着道：【也是我提醒不够。】
孟珋则在心里回复他：‘和系统先生无关，我这次错了，以前也错了。’
之前的诸多反思都抵不上这次的教训。
虽说胆子不大就不算年轻人，但是，勇敢和莽撞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尤其是惹得谭老大人为了自己着急，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写份检查当众朗读，然后对着国旗宣誓再也不犯。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流不流行这个法子。
但是让孟珋没想到的是，谭旻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数落，只是拉着他上下打量，确定他没有事情之后就笑着同齐王道别，随后就带着人回了下榻的使馆府邸。
然后，谭大人温声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孟郎君单独聊。”
众人退出，小童则是好奇地看看他俩，但也没说什么，啪嗒啪嗒的跑走了。
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孟珋有些好奇，在心里问系统：“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系统却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孟珋觉得是不是对方信号不好的时候，突然听到机械音：
【叮，人身保护暂时下线中……下线完毕！】
【叮，痛觉屏蔽功能关闭中……关闭完毕！】
【叮，祝你幸福。】
对于这一连串的叮叮叮，孟珋有些不解。
想要细问，就听谭旻道：“有句话，想来郎君是知道的。”
孟珋抬头看去，就瞧见谭大人已经除了身上竹月色披风，露出了一袭玄色长衣，衬托之下，竟是能从华发看出别一番美感。
孟同学愣了一下，然后就行礼道：“大人请讲。”
谭旻温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孟珋一惊：“大人……”
结果谭旻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接着道：“说起来，老夫一把年纪，也快到油尽灯枯之时，生死有命，我也不觉得可惜，顾忌也没有那么多了。”
孟珋以为他说的是今日和齐王讨论的问题，急忙道：“这里的人以后必然会记得您的大义……”
谭旻摇头：“和齐国无关。”
“那是……”
“老夫只是想着，虽说仙凡有别，但是仙人之中看起来也有长幼之分，也有教育规矩，当然，老夫到了这般年月，就算真的体验一把天打雷劈，也是不妨事的。”
此话一出，孟珋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谭大人就微笑抬头，直直的看向了他。
而这人的手上，正拿着个油光水滑的东西。
……可不就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据说打过孔章的戒尺！
孟珋只觉得屁股一紧，表情僵硬。
随后就见谭旻已经跪坐而下，很是端正。
接着，谭大人拍了拍面前的软席，声音温和：
“郎君过来，趴好吧，自己数，记得数清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