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颠儿颠儿又出去买了一趟酒，这次直接抱回来一箱。郑如晦喝了一口，眼神愈发迷离，“我刚才说到哪了？”
“说你们假戏真做，生米煮成了熟饭！”
“再胡说八道打死你！”郑如晦白了我一眼，继续娓娓道来：“嗯，后来我就喜欢上他了，反正中间也挺纠结吧，最终终于跟他表白了，没想到他也早就喜欢我了，只是一直憋在心里。唉，他这个人，总是过于自卑，就因为家里穷，就觉得比别人低上一等???”
“在一起之后，我们很幸福，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真的，完全是快乐、完全是晴天，一点阴天都没有，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不管跟宋靖菲也好，跟叶萱也好，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完全快乐的时候。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呵呵。对了，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呢，他叫肖豫，对，就是河南的简称那个豫。你看，光是他的名字，就让他永远忘不了生活的苦。他???他真的活得太苦了。”郑如晦说到这里，终于流下了眼泪，我心里也酸酸的，揽住了她的肩膀，“好了姐，觉得难受就别讲了。”
“呵呵，没事，讲出来我也好受许多呢，别担心我。”她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讲了起来。
“他是个很细心的人，虽然没有钱，但总是竭尽全力给我他能给的。我的家境还不错，但是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花钱。我知道，这又是他的自卑作祟，所以也尽量维护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唉，就是这尊严，尊严???是不是对男人来讲，尊严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呢？”
我无言以对，有点理解肖豫的心理了，如果我处在他那个位置上，应该也会这样吧。其实，尊严云云都是说着好听的，说穿了也就是那不值钱的面子。
她似乎也不是真要我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那天，我妈来津城办事，事先没有通知我，直接来到了学校。也许是天意吧，校道上那么多人，她偏偏一眼就看见了牵着手的我们。晚上，我们三个坐在饭店里，她像审犯人一样，把肖豫逼得哑口无言，临走时，她恶狠狠地对肖豫说：‘你给不起我女儿将来，就不要耽误她的青春，等你有了改善家庭的能力，才有谈恋爱的资格！’这四句话，我一个字都没忘。”
“那天，肖豫沉默了很久，一直到睡觉也没说超过十句话。对了，我们那时候已经同居了，每月100块钱，他出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卫生间都是公共的???我半夜醒过来，发现他坐在床上，肩膀一抖一抖，就像辩论会上面对别人嘲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所有的愤怒和悲哀都憋在了身体里。”
“后来我就拼命安慰他啊，我说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说我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我说我相信他将来会是一个很成功的人，我说???我说了很多，直到他又找回了自信和笑脸，也找回了我们之间的幸福。可是啊，那时的我哪里想得到，这根深深扎在他身体里的刺，怎么会轻易地拔出来呢???”
“那天他告诉我，他的父亲生了病，要回去看看。我自然关心，还给了他两千块钱，这次他没说什么，默默地收下了，我还很高兴，想着他终于跟我不分彼此了。走之前的晚上，他拼命地要我，快天亮时，抱着我撕心裂肺地哭了。我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家里的情况，安慰他说总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晚就是我们的永别。”
“第二天他上车之后，才发短信告诉我，他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要一个人去闯世界了。如果混得好，会回来找我。混得不好的话???这辈子就这样吧。他说永远忘不了我妈看着他时不屑的眼神，每次想起来就恨不得杀了自己，所以，他逃了，他说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可是???可是???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问道：“你后来没找过他么？”
“他发完短信就把我拉黑了，后来就换了号码，而他在学校登记的地址居然是假的???也可能是早就搬了家，反正我去找过他，什么都没打听到。我毕业后就开了这家店，我把第一次给他那天，就是在一家黑白色调的精品酒店里，他不听我的劝，花了98块钱开了那间房，他说，一定要让我体面地把第一次送给他???所以我把这家店弄成了这样，像你说的，斑马房，呵呵???我想他如果回来找我，看到这个装修风格和名字，一定会住进来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压抑，这该死的生活、该死的社会，逼疯了多少肖豫这样没有背景的上进青年???我喝了一大口酒，轻声问她：“那???现在就决定不等了？”
“呵呵，不等了，我都8了，再不嫁人，也太对不起爸爸妈妈了。我这次回上海就是去相亲的，我妈给我找的，听说是很优秀的小伙子呢???”
我不再追问，事情已经变得很简单，也许肖豫已经被残酷的社会所淹没，终究没有找到改变家庭的能力。也许他成功了，但是???在花花世界的诱惑中变了心。只是不管哪种情况，对郑如晦来说，都是深深的伤害。所以，她不等了，这样也好吧，我想。
郑如晦在这个晚上说了太多的话，她终于累了，默默地和我喝着啤酒。我也不想说话，一直陪她喝到一点多，直到她慢慢地趴在了桌子上，转眼就睡了过去。
我费力地把她抱到二楼的房间里，替她脱了鞋子，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下了楼，挂上了今日客满的牌子，便离开了这个伤心旅馆。
我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叶萱听，打她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想必她已经睡下了。收件箱里有一条她11点多发的短信，问我回没回学校，提醒我不要跟华子喝太多，而那时我忙着听郑如晦讲故事，并没有注意到短信铃声。
虽然知道她现在看不到，我还是给她回了短信，这样她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的回信，也许可以踏实地再睡一个回笼觉。
“不好意思萱萱，刚才在如晦姐姐店里，听她讲了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心里很难受。明天我讲给你听吧，现在呢，你就好好睡觉，顺便梦一梦爱你的范阳，晚安！”
按下发送键，我笑了起来。夜晚的学生街没有多少人，夜风清凉、静谧而安详，就像我和叶萱的生活，还有太多未来可以期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