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收到了鼠先生的邮件,冰冷的深夜,我一边码字,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着邮件的信息,点开邮件,逐字逐句阅读下去,不由心生激荡。
鼠先生,一直在云上等我。
“
再次给你写信,实在抱歉,不能同你碰面,这其中的原因,你大概是知道的,我是你内心最深最深的一部分所派生出的产物,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我可能无法经常出现,最近又在着力的寻找你的内心,天空有无数块云朵,你的心究竟藏在哪一块,我一直在思考,朋友,有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把自己的心藏起来是一件相当懦弱的事,人心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善”与“恶”,一切行为可以据此归类,但是你的心,可能不能据此轻易的定义,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是这么想的,在你的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一定有超越这两种情绪的种子萌芽,日积月累,成为了你的复杂的混乱的而且不堪世俗的心。
再聊点别的吧。
来谈谈写作,我们因为村上春树结识,你一直认为是你主动认识了我,不,不对,是你创造出来了我。
我的身上拥有太多“小说”中的理想性格和品质,这是你捏造的,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你清楚的认识这一点,但是一直都在抗拒。
抱歉,希望你能够理解。
写作是需要天分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就像忽然熄灭篝火后升起的袅袅炊烟,任何人都知道,一目了然。虽然你一直都在努力,也对写作充满兴趣,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探寻那个世界,但是,那种自然流露的天然状态,就像浮在水面的淡淡月光,触之不及。
不过,沉醉于写作的人是相当幸福的,世界上有从自身获得幸福感的人,也有在他人身上获得辛福感的人,你无疑属于前者,但是,无论怎样,幸福感对于人生是相当重要的。
请你记住。
如果有时间,希望能来云上同我喝上一杯威士忌。
在云上等你。
爱你的鼠
”
我下意识的将咖啡送进嘴里,轻轻的抿了一小口,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那白色的幽静的微弱的光将我的意识笼罩的一片惨白,我仿佛置身于那片白色的土地之上,只要努力的思考鼠先生,那漂浮在面前的光好像也要消失了一样,我曾经亲历过光的消失,在我十岁暑假的一天夜里,我家所在的整片街区豁然停电,那是一种陷入深深的绝望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在十岁的孩子的心中,仅仅是目睹了那种不可思议的黑暗。
所以,我把手紧紧的放在键盘上,要写点什么,写点什么才行,安静下去。
光似乎并未消失,我慢慢的犹如悠哉游在浅水湖的青色的鱼般思考,静下去,在这宁静的夜,思考鼠先生,还有前往云层的方式。
鼠先生。
鼠先生。
我所捏造的鼠先生。
“故事讲出来就是给人听的,无论是否得到回应,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会得到满足,因为这样会觉得有人理解自己。”
公交车上,坐在我右侧的女孩子对我说道。
才刚刚驶过几站的公交车显得有些疲惫,宛如脱离队列的孤雁,同周围的车辆格格不入,但是这种细微的变化,几乎无人可以察觉,少女目视窗外,不时将长发拨到耳后,她的嘴唇在微微的颤动。
“我其实非常非常的平凡”
我说。
她笑了笑,我忽然感觉公交的那种不平衡感变的愈发的强烈。
“平凡的人也可以编出不平凡的故事出来,编故事的能力所依靠的其实并不是经历,所依靠的是想象力和尺度”
“尺度?”
我们约好去市区看电影,上大学之后,这种行为我还是头一次。
女孩子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神秘了。
“写文章需要的不是感性,而是尺度啊”
“不愧是文学社的啊,说话就是深刻”
她莞尔一笑。
“说起来,你经常写故事吧”
“小说”
我说。
“那么你的灵感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公交车猛地刹车,我险些铺在她的怀里。
从哪儿来的呢?我看了看窗外,万达广场上巨大的广告牌,拥堵在红绿灯前的各种汽车,行人下车,又有人上车,大家全都神色凝重。
她看着我的眼睛。
“从云上面来的”
思考了一会儿,我神色空漠的说。
我不知道昨晚我是何时进入的睡眠,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就是,今天,我一直都在没完没了的思考着去云端的方式,只要想着可以去云上和鼠先生坐在一起喝着威士忌,脑袋就像拧紧的发条一般转个不休。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讲,我都是一个普通的要紧的人,穿着普普通通,为人大大咧咧,这样的我会怎么去云里呢?
我实在无能为力。
只能求助于人。
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嗨,现在方便吗?”
“嗯嗯,刚刚起床吃过早饭了呢。正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湖面”
话筒的对面隐隐约约的传来鸟儿的啾啭,我想象着风儿拂过湖面,她的心情应该不错。
“你最近有写东西吗?”
“嗯?”
“最近在写东西,遇到瓶颈了。”
“你写东西也会遇到瓶颈啊。”
“哎呀,这种事情经常的嘛。”
我坐在沙发上,从窗口眺望外面的风景,一只黑色的鸟在树枝逗留了大约十秒,旋即钻进白茫茫的天空之中。
长长的电话线对面也大约沉默了十秒。
“写东西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心’的事儿,无论如何急不得的,不能急你知道吗,慢慢来”
她慢慢的说着,就像那次公交车上她的莞尔一笑。
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挂断了电话。
我想问她,小说中的主人公如何才能去往“心”所在的云端,只能作罢。这是一个相当玄妙的问题,我暗自思忖了大半个上午,她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下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见上一面,在中原路万达广场旁的咖啡厅”
她挂断电话,显得相当的慌乱。
“早上在公园的时候,我坐在长椅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看着阳光拨动树叶,听着湖面响起歌谣,忽然感觉自身的这种存在变的相当的渺小,我很害怕,我快要抓不住自己的‘心’了”
“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边把果盘里的水果放进嘴里,一边观察她的神色。
“就是说,我感到恐惧了,无法把握自己的内心的状态你能理解吗?”
“这就是你火急火燎把我叫出来的原因?”
“这对我相当的重要”
她用手扶了扶眼镜,然后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
“你们这群文艺青年还真是敏感啊”
“够了,告诉我怎么办吧”
我沉默了大约一分钟。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相视一笑。
结果,我还没有办法找到去“云”的办法,反倒把她也拖入了泥潭,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失去了自己的“心”。
但是没想到,她的情况变的愈发的严重,接连几天吃饭都感觉难以下咽,为什么相同的状况出现在我的身上我可以平稳的度日呢,我甚至怀疑,鼠先生是否存在,一切是否都是幻觉,‘心’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胸腔之中汹涌的跳动着呢?
但是,我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鼠先生是永远永远都不能抛弃的。
为了改变她的状态,我约她在公园的长椅见面,在周六的晚上。
我将所有关于鼠先生的故事全盘脱出,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男人,但是几分钟后,她便消化了这个事实,这方面,她确实有异于常人的才能。
“所以说,你现在很努力的想要去云上找他喽”
“就是这样”
“没有办法?”
“毫无头绪”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一辆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火车一般,相当慢的说了一句话。
“那真的是相当的遗憾啊”
可是我丝毫感觉不出来遗憾。她的这句话宛如一口枯死的枯井。
不明白。看不透她的心,最好的朋友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关怀的才是,可是究竟是为何,她的“遗憾”这两个字节,宛如从车窗胡乱丢出的废纸,既做作而又让人感觉作呕,这当然不是错觉,这方面我拥有十足的自信。
在她看似敞开的心扉之中,也有着不能同旁人倾诉的阴暗的秘密。
这或许就是她感觉恐惧的原因。
“遗憾是相对的,你最近几天还好吧,不太能够理解你的状态,但是也不能够说是不理解,你总能够找到自己的心的”
“怎么找呢?”
她仰起头看着我,没有戴眼镜的她,在路灯的映照下,眸子似乎更加的璀璨动人,耳朵根部宛如翡翠一般,长长的睫毛像是在诉说什么。
我的心开始变的慌乱起来。
为什么今天的她摘下了眼镜?而我又为何下意识的选择荒无人烟的夜晚的公园同她见面?
指引我们行为的似乎并非是我们的内心。
我咧嘴笑了起来。
“管他呢?开心就好了啊。我们这群写东西的人啊,就是喜欢把自己搞的这么的累,你说是吧,为什么要绞尽脑汁的想那么多呢?瞧瞧别人,即使并不清楚哪些深刻的东西,在她所认识的维度空间之中她尚且能够活的那么开心,这就够了。要幸福,人要努力的追求幸福,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低着头,一定在思考着我的这段话,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发丝在颤抖,双腿在打颤,连她的呼吸也变的急促而又慌乱。
她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她的双唇抵在我的唇上。
我只感觉一股暖流钻进我的全身,她的舌头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我们激烈的吻着彼此,舌头宛如洞口旁纠缠在一起的蟒蛇般,我闭上眼睛,全身心的投入到这种爱意之中,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彼此的呢?看电影?打电话?咖啡厅?这些都不重要了,通过这种接吻,我愈发的感觉到某种东西开始在心底沉淀下来。
我忘我的享受着这时刻,这是我的初吻,也是我的初恋,在此之前,对我而言相当神秘的女孩子一直被我视若圣迹,不敢去触碰,只敢想象,当然,我确实对面前的女孩子产生过相当强烈的好感,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那种感觉既然就是爱,如今,实实在在的接受这一切,惊觉恍若隔世。
我们彼此吻了半个小时之久,嘴唇都觉得酸麻难受,脸颊火烧似的却仍然紧紧的看着彼此,就像是守候着日出一般,我们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她良久喘息不止,映在脸颊上的灯光变的紊乱不堪。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轻轻的说。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我的心好像被填满了似的”
她颤抖的眸子看着我,又有些欣喜似的。
“爱是世界上非常非常伟大的力量”
我说
“在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问我。
我笑了笑,然后摸了摸她的侧脸,深情的看着她。
“就像是去了云层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