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部分故事一样,我们的爱情走向了黄昏。
我们牵手,接吻,睡觉。
我们逛街,吃饭,读书。
即使这样,我们仍然像写在寓言书中的诗篇,坚定不移的走向凋谢。
我记得她在海棠路的拐角静静的捧着乔治奥威尔的《1984》 ,梧桐树叶纷纷扬扬在她周围洒落。
我记得她在晚会的圆舞曲上牵着我的手,慢慢的旋转,一会儿旋转进幽暗,一会儿旋转进光明。
我还记得的有很多。
被遗忘的也有很多。
在万达广场的天桥上,她紧紧的抱着我。
“我对不起你”
她说。
“我爱上了另外一个男孩子。”
霓虹灯点缀着礁石般的大厦,鱼贯般涌入的车群像是闪烁在海面的点点星辰,而刺耳的喇叭,如同魔怔般的音乐,此起彼伏的簌簌低语,就像是汹涌的浪潮般将我淹没。
我死死的屏住呼吸,耳边刮着缭乱的风声。
“对你而言出现了崭新的爱,那对你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被那个男人吸引,说到底,也许并不是你的错,这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
我忽然陷入沉默,一把将她推开。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我们之间隔着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我只是低着头看她。说到底,我究竟能够正确的捕捉她的内心吗?此时此刻,即使我感觉她的心就浮在我的眼前,但那样的东西怎么也无法显示形状。那简直就像一个不断变化的函数值。
她的心在天桥上空悬浮着,颤颤巍巍。
我也摸着自己的心。
她不再爱你了是吧?
四年。你们在一起四年。大学四年。
那么你的心在哪儿呢?
慢慢的,沉默变的更加的深刻起来,一点点的渗透进风中,刻在我们的灵魂。
我常常会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会随着岁月日久弥坚,我们之间甚至连一点点的裂痕都看不到,纯粹至极而令人向往,但是,这种感情只是自我企盼罢了,它只是瞬间凋谢,我只得一脸茫然,徒呼奈何。
走向死亡的爱情永远只对主动缴械的那方伸出橄榄枝。
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伸出手接过她的武器。
在我意识深处,所有的情绪都和十岁那年的小巷子有关,我想和她接吻,并且八年后终于如愿以偿。那份如同在幽圆里响起的牧笛般的情绪一直在我脑海的某个地方响起浅浅的回音,八年时光里,我在无数空洞的夜晚静静的聆听着那种声音,接吻,接吻,梦想变成希冀,希冀变成混沌,混沌变成欲望,欲望衍生毁灭。
现在,我所思考的是,当初没有那个吻就好了,没有在体育馆的那个吻,我好歹不会这般的难受,我的心变成沙漠。甚至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沙漠。
我们只是沙漠中拥有两个不同饥渴方向的冒险家。
“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你会毫不犹豫的想起所有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并且爱上他们,紧接着,你还会想起关于我的所有的一切,那个小巷,你甩头而去。事实上,我们已经相爱了十二年。”
我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她的神色一点点的退去,紧接着慢慢的失去光彩,两行泪珠从眼角哗啦啦留下,她只是无言的在哭泣。
“我对不起你”
慢慢的她的身体一点点的融化成沙子,紧抓住肩膀的双手也被松开,沙子从脚底蔓延至白净的脖颈,顺着脸颊上湿漉漉的哀伤,爬到头顶。
一阵风吹过,世界瞬间沦为沙漠。
沈蓝变成沙子,就连她的轮廓也无处可寻。
我再次孑然一身。
记忆到这个时候便戛然而止。
抚摸着铭牌的手已经变的冰凉,我扭过头,绦虫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我递给他一个好看的微笑,他也回我一个微笑。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过某个人的微笑。
“我想,我找到你失去的女孩了。”
他直着眼睛看我。
“你们必须在森林中相遇,也只能够在森林之中相遇。去森林找她吧,她也一定在森林之中找你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秋的书与夏的花”
我说,然后艰难的从地面爬起来,静静的看了沈蓝大约十秒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决心朝前走去,那里,就是森林的入口。
“那是什么?”
他跟在我的旁边走着。
“一本小说”
他微微转动眼珠,不在说话,沉默着思考着什么。但是无论他怎么思考,大概也想不明白。所有的事实,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心中。
一如那铭牌上所写:
一切都是意外,一切都不是真相,一切都会过去。
亦如《挪威的森林》书中所言: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他们是注定相逢的一对,而我们只能相互迷失。
看到森林的时刻正是黄昏,沉沉的黄色暮霭如同毯子似的盖在厚厚的云层之上,红色和白色交织的天空俨然岁末之年看到的光景,所有的一切正在淡淡的失去生机,黑色的童话即将在这片森林上演。
但童话这样的东西总是具有背反性,他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我们一边踩着落叶发生咔哧咔哧的响声,一边寻觅着童话。
枝丫跳跃的松鼠。
地面散落的蛇皮。
咕咕作响的蛙叫。
吱吱长鸣的小鸟。
夜色开始降临,连黄昏都开始谢幕,于是风开始刮了起来。凉意一点点的渗透进我的所有肌肤的所有毛孔,我们依然朝前走着。
“她果真在森林的某个地方等我?”
“请你相信我!”
“她也在寻找着你,并且想要和你接吻。”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忽然站住。
“我有点惶恐,我忽然有点害怕见到她的,如果碰面,到底我们应该怎么寒暄呢?我该怎么打招呼呢?”
我忽然想起咖啡厅和沈蓝相遇:
“是你?”
“是我啊!”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啊!”
“我不是在做梦?”
……
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顺其自然就好”
我说。
他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朝前走着,夜色完全降临。
黄昏卷起燕尾服的边角绅士的离开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