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抢来的战马没了气力,脚步歪斜,岛崎景信的长枪刺空了地方,逃得一命的藤堂虎高将手中长枪当做棍子使,鼓力横扫到对手坐骑的脖子上。战马悲嘶一声,奋力想要维持平稳,颤巍巍间,围拢上来的武田军乱枪刺出,有的刺人,有的杀马。
岛崎景信手中朱枪团舞,挡下众多戳刺,但还是感觉到身上的盔甲在敌人的连番重击下,被打破了,后背、臂膀、腿上,连连吃痛,战马轰然跌倒。
生死存亡之间,格外凸显武艺的精湛,他大喝一声,在坐骑将要倒地还未倒地的刹那,一跃而起,揉身跳马而下,还不等站稳脚步,竖杆长枪再次刺了过来,伸手抓住一名村上军武士,将之当做肉盾挡在身前,向前跨步而去,手中大枪挥出,将敌兵全数杀散。
等他抬头再看,混乱厮杀中哪里还有藤堂虎高的身影,个人的勇武,在如此场面的战斗中,找到一人的可能,几乎忽略不计。
气怒之下,拖枪横行无忌,带着剩余的十几名村上悍卒向着向着敌军最多的地方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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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喊杀声四下而起,防守的军势败退连连。
村上义清面无惧色,踞坐辕门后百步之外的胡床,原本侍立在旁,等候军令的诸将、旗本,纷纷凛然接令,各自带兵奔赴前线,扑杀这股妄图脱身的溃军,如今身边只剩十数名持护马印大旗的扈从,和传递军令的使幡。
太鼓声声,匆匆起身的足轻逐队集结,由伍组成番队,又由番队结为备势。在担任各级军官的武士喝令约束,村上军营内最后一支三百人的旗本也被动员起来。
少倾,风声中夹杂着马鸣长嘶,看着面前被人牵来的坐骑,村上义清目露不舍,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将杂乱的鬃毛捋顺。
而这匹跟着信浓大将征战多年,伴着村上猛牛颠沛流离,逃往越后春日山城避难,又随着再次杀回信浓的骏马,似乎也猜到了自己的命运,眼中垂泪,却也不闪不避,任由村上义清一刀刺入脖颈之中。
血如泉涌,浸透了村上义清半身衣甲,而后不在犹豫,挥刀割下马首,悬在大旗之上,使幡齐声高呼:“羽林军令!营在人在,营陷人亡!”
士气稍振。
一名使幡又自急奔前线,一路叫道:“羽林将军有令,杀贼,斩一级者,功在三番,赐衣甲一领,钱三万。”
奔驰未停,第二名使幡又驰奔过来:“羽林将军有令,临阵擒斩敌将者,每一人功二番,赐良田美宅,钱银十万!”
第三个传令使幡紧随其后:“羽林将军有令,擒敌斩将,有中伤殉死者,论功之外,汝父母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上字纹’马印大旗之下,村上义清身后十名使幡从骑,铿锵大呼:“羽林将军有令,临阵破贼,能夺旗溃军,因而败敌遁逃者,是为一番枪功。兵曹拔擢一级,兵佐拔擢两级,士卒赐许家名苗字,登录为家臣侧近。”连呼三声,声借风扬,贯响全营。
营内惶恐的足轻,逐渐安定下来。主将抱有必死之心,士卒亦不会怀有贪生之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百人之内岂会无有轻生悍勇之辈?闻得此令,无不精神大振,只要能立下一番枪功,转眼就是武士!
砍杀的敌人越来越多,周围的武田、今川两军溃卒同样也是越聚越多,每个人都是浑身鲜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则是敌人的。
浓厚地血腥之气扑面而去,这群想要杀出重围死中求活的念佛败兵,早就已经坠入魔道变成修罗夜叉、赤血恶鬼,却仍不自知。
青木大膳荡开来敌劈砍的薙刀,长谷川隼人手中碎金铁棒紧跟着锤去,将这名武士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脑浆横飞,溅起的血肉喷到高师盛脸上,他根本没空去管,面前黑压压的村上军旗本队,镰枪如林,横扫戳刺。
他们这群数百人的溃兵,脚步不辍完全地冲入村上军辕门前枪衾阵中,突击的速度降了下来,压力骤然加大,若非求生心切,藤堂虎高、井伊直亲两人也带队在前互相配合、掩护,早就打散绞杀。
更多的敌军冲到眼前,和高师盛互相厮杀的村上旗本听到震天的佛言,一样忍不住开始大声呼喊,从开始嘈杂混乱,最后一样变成了齐整地‘毘沙门天王’祝祷文。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积压在心中的仇恨、恐惧,以及削减杀生业报的成佛渴望,变成无穷的胆勇和气力。
逐渐这场的殊死搏杀,也已经在响亮的念佛声中,悄然偏离原本本愿,从单纯地武家合战,变成了两宗信众相互诛杀异端的烧讨,在各家禅宗的传扬的佛法众,诛讨佛敌,永远是立地成佛的不二法门。
众生皆苦,狂热的信仰加持下,不再有人贪生畏死,反而是不断出现想要当场战死,为护持佛法捐躯的狂热门徒!
“泰平寺!泰平寺!佛陀菩萨已经降下法旨,此地便是前往泰平盛世,前往极乐净土,成佛往生的唯一道途!”不知是谁发出癫狂地话语,让所有人都一愣,随即在欢呼雀跃地大笑里,将手中的刀枪互相挥砍到对手的身上。
无人躲闪,也没有人愿意躲闪,或者说即便有心智还保持清醒的正常人,在这群渴望成佛往生,脱离苦海的疯子中也难以躲闪,稍微流露出退缩之人,无不是被身后的同伴当做忤逆佛法的佛敌,乱刀分尸。
大井盛朝手中持握着的,是被鲜血浸透的‘南无阿弥陀佛’大旗,这个迎风招展的幡旗,不知何时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无论敌我,都拼尽全力向着幡旗处迈进,似乎只有死在幡旗之下,才能首先成佛,往生极乐净土。
几个呼吸的功夫,双方倒下的士卒比之前拼杀许久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