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分化还是需要的,一向一揆前的保司代官,基本都是菅沼氏这样大豪族家中的武士担任,寻常小豪族根本就没有出任的资格。
“其次保司代官上任之后,当首先厘清百姓家訾,根据乡里民户多寡,来重新编制军役众,避免百姓负担过重,而至于破家输捐的情况。劝民耕耕桑之事,尚且可以先稍稍放缓,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郡内民事,而是聚敛粮草、充郡备武。”
依照骏府法度来说,两使厅判官与郡守之间的权利时常有重叠的地方,为的就是相互制约,不至于其中一方大权独揽,做出危害於上之事。
审定军役帐,正好是高师盛这个检非违使名下,最为重要的一项权责。
国司元纲的提议,自然不是为了避免百姓负担过重,而是因去年的一向一揆之乱,使得许多百姓、军役众破产甚至流亡,怕手中的军役帐成了空名。高师盛问道:“依照国司大人之意?”
“早些编制清楚,免得需要动员兵力的时候,出现无兵可征,或是百姓借故搪塞、逃避军役的情况。”
评定间内的众人都点头称是,他们基本都是地头农人出身,深知乡里寻衅争斗,都是尽量避免动手杀人,这种情况下,那边的人数更多显然就更占优势。
涉及这等重要议题,评定间内的众人皆是不知,唯有听着家中目前唯一的家老侃侃而谈:“设乐原诸乡地处八名郡正中。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况且判官现在最需要关心的,不是百姓民生,而是聚敛兵粮,充军备武。军马势雄之后,郡内豪族自然会争相来投,尽数归附骏府直参。”
不论高师盛与八名郡内的豪族如何争斗,起码在明面上,双方还都是今川家配下的武士,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否则谁也不愿意先举兵动武,给人落下口实把柄,为自己召来骏府的惩处。
“充军备武需扩大军役众和亲方百姓的数量,而各乡豪族的职责,就在聚敛兵粮。”
八名郡石高仅有两万三千於,且因兵乱导致诸多百姓浮浪逃难,田地荒废了许多,最重要的是,高师盛目前只能勉强控制住设乐原范围内寥寥数乡。
除了中泉乡外,大都乡领狭小。聚敛兵粮,单靠催促百姓耕种,等待秋收显然不太可能,况且秋收后骏府自然会派人前来监督征收,跟检非违使的关系全无关系,就算上下其手,也是贪墨不到多少。
国司元纲对此早有腹案,先是告了声罪,而后从榻上起身,缓步来到堂中,先是从袖中取出一副极大的绢布铺展于地。
绢布上有诸种颜色的绘图,众人里面不乏有眼利之人,顿时认出这是一副涵盖了整个八名郡全境的地图,图中不仅将重要的城池标注而出,就连各乡范围,亦是描画的清晰明朗,这幅地图可以说是极为详尽。
“诸位,天文年间太原崇孚雪斋禅师曾绘《东海堪舆图》三州二十九郡之影图,举凡东海道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无不齐备。此图乃雪斋禅师原图中八名卷拓印而成。今日我便据此为诸位讲解局势,另有粗浅见解且做芹献。”
国司元纲指点着地图娓娓道来:“八名郡下属十八乡,其中以设乐原为界,将郡乡分为南北二部,其中以郡南为重。昔年一色刑部少辅於三河国立足时,设立的郡代便是在玉川筑城,令辖治下条、西乡、嵩山、牛川等十乡之地,以来对抗当时占据郡北的细川氏。
一色刑部少辅是四职家中的幸手庶流的家督一色持家,在永享之乱中,支持镰仓公方反乱幕府,为管领上杉氏联合京都讨伐军击败,最终被放逐三河国隐退。
“应仁时,十乡领地虽面积狭小,然户、口皆为郡内富庶之地,郡南川水众多,且土地肥沃,农牧皆宜,且又临近渥美半岛与远州滩相隔亦是不远,宿场众多;郡北八乡地广人稀,却多有矿山、野林,亦产金银铜铁四石,并及诸多木材,八名郡在东海道内也算得上是个中等之郡。”
“而现在八名郡却是何等样子?郡内庄所大多被毁弃,土屋粮仓全空,地方百姓穷困潦倒,甚至弃家浮浪,仅设乐原内就有大量田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其惨状各位也都曾亲眼见过,松平玄藩本地国人当是更能感同身受。而狻猊其他别处的情况同样不忍敷言,据使厅前些时日派去各乡巡视的武士回禀,郡南桥尾、丰津两个小乡内的百姓尽数逃散,查点过后乡内百姓户於四十二,丁口不足百人;郡北高冈乡内的百姓半数离散,要么逃入远江国避难,要么躲入望公山中做了流民······”
随着国司元纲的话语,八名郡内满目疮痍的现状,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这位家老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个圈,说道:“诸位较之百姓离散,更为严重的粮秣的缺乏,这才是我等面临的真正大患。须知想要恢复一向一揆之乱前的石高粮产,绝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做到的事情,更何况许多百姓家中,连春耕的粮种都没有,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入秋,还会在爆发一场饥民一揆。”
对於一揆势,长谷川隼人等远江武士,显得浑然不在意,反正再怎么闹腾,也殃及不到他们的身上,了不起到时候将中泉馆的大门一关,四百常备足轻登上城墙,依靠这些守备器械据守,就算来个几千人也是不怕。
可堂上松平忠继为首的那几名本地豪族,听到这种言论不禁面色有些发白,去年的一向一揆之乱中,他们或多或少都遭到了侵害,甚至有几家武运不佳的国人,更是满门厄难。
虽然明知道这里面明显有夸大恐吓的成分,但亦知此言不能算虚,忍不住下意识的问道:“国司大人,这个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