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贞秀闻言精神大振,他非是庸人,自是能听懂家老国司元纲话里的意思,高师盛一路访问各家庄所的实情,他心中就猜出个大概了。
这会儿又得到了家老国司元纲的明示,连忙应声道:“我等必不敢辜负老大人的期望。”
检非违使厅的权利就这么多,一色贞秀这些三方众作为后来者,必然免不了要跟平山党发生冲突,国司元纲作为家老,又是族中长者,即便是高师盛也要客客气气地以礼相待,言必称公,他是不用担心被平山党所轻视。
可其余高氏一门出身的三方众武士就不同了,这点从秋鹿仲麻吕身上就能看出些须端倪。
秋鹿仲麻吕虽然对三方众武士礼敬,但却其背后的原因,仅只是应为对方乃是恩主的同宗,心里则视之为一群平庸的‘姬武士’。
但对平山党却是真正的亲近,北庄盛忠这个连出身寻常百姓的新晋武士,持高师盛的军令,直接褫夺了他对城中郡兵的指挥权,可秋鹿仲麻吕却一句异议都没有,甚至还主动吩咐随行的武士,跟着一起去帮着收拢部众。
军势方面,三方众就是跟高师盛血缘在亲厚,也不用想妄图染指,所能打主意的地方,就唯有厅馆内的各种奉行役,以及在乡里庄所担任保司。
一色贞秀担任多年庄所保司,自是明白其中的诸多门道,掌管刑罚、催收年贡、征发普请等多项执权,尤其是八名郡内没有郡守和勘解通判来制衡。
高师盛这个判官可谓是一手遮天,只要能压制下去各乡豪族,其中的油水、好处自是会滚滚而来。
至於高师盛能否做到,一色贞秀却是丝毫没有怀疑,检非违使代骏府巡查地方,所说话的就是骏府的法度,况且隔壁远江国的敷知郡内还驻扎着两千旗本队,随时可征发三千军役众协防,既然能弹压八名郡一次,就能够弹压第二次。
若郡内豪族真有胆量,冒着破家绝户的风险举兵反抗,说不得他还会高看这些豪族一眼,然后看着他们满门上下,被远江军势挨个处死。
信浓合战过后,家訾万贯的可不止是高师盛一人,平山党上下,只要活着回返远江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说大发横财,一色贞秀辞去保司代官的役职,可不全是应旧友相召,心里自然也是怀揣着要去三河国掠取訾财的想法、
辎车粼粼,在秋鹿仲麻吕的带领下,来到天守阁下。
说是天守阁,实际上不过是右一座巽橹台改建,看上去颇为粗陋,这主要是跟中泉馆的历史有关。
中泉馆兴建於镰仓年间,那时足利一门诸多庶流尚未发迹,建武新政至室町初年,这数十年间细川、一色两家足利一门众,多在近畿诸国忙於征战,当三代公方鹿苑院足利义满南北一统后。
细川、一色两家大名都在忙着稳定领国,对中泉馆这座三河乡下的旧城,自然不甚关心,后来干脆将之用作代官驻守的庄所,直到松平氏当国时,本证寺才趁乱将之夺下,据为己有。
索性高师盛也非讲究之人,或者说现在他的心思还没放在贪图享乐之上。
天守阁外的馆敷,大门紧闭。
长谷川隼人来到国司元纲车外,说道:“武藏守请老大人前去叫门。”平山党武士因属于高师盛的私兵郎党,故而多称呼武藏守这个幕府使者亲表的役职,而非一色贞秀等三方众一样,称呼高师盛为骏府任命的判官。
国司元纲作为唯一的家老,率先入馆敷最为合适,也是对其的尊重。
一色贞秀连忙上前,将这位上了年纪的家老搀扶下车,又领了几名三方众武士陪同着,来到馆敷门前,替其伸手拍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门,问道:“谁人在外喧哗?”
一色贞秀大声答道:“高阶判官奉令驾至,汝等奉公同心还不速开馆门,洒扫拜迎?”
又过了好一会儿,馆敷大门才打开,里面的奉公众才出来相迎。
一色贞秀定睛看去,出来的只有稀稀拉拉,不过十几个人,不成队列,还多是身穿粗布黑衣的同心役,他不由愕然说道:“使厅内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这些同心众的态度尚算恭谨,答道:“原本郡里奉公武士不少,可是一向一揆过后,有的没在乱中,有的弃职而去,除了家中有事、染病抱恙不能来的,馆敷内现在就只剩下我等了。”
八名郡的检非违使厅匆匆设立,本来就没有负责公干的奉公众和同心役,这几个人还是过去庄所里面剩下的保司、书役,以及付盗,至于最下面的差役则是一个也无了,真应了死走逃亡这四个字。
他们这些人确实没有撒谎,除了有事外出和染病的以外,确实就剩这十几个同心还留在馆敷内闲坐,庄所都被捣毁的差不多了,就算真的还有勉强能住的庄所,这些人也是不敢去住。
说来他们也是可怜,骏府跟保司代官结算年俸都是在年底,可巧去年的年底闹起一向一揆,原因正是饥民中有人聚众袭击庄所,劫夺刚发给保司的年俸米粮,保司庄所多的不过十几个人,少的更是只有三五人。
那里是成百上千名饥民的对手,直接被杀掠一空,有人成功得手之后,自然不会缺少效仿,很快就被郡内大各处庄所,很快就被全部捣毁。
一向一揆闹了起来,骏府上面的家老们哪里还有心思管下面的保司拿没拿到年俸,朝比奈元长只负责弹压贼乱,可不负责帮这些底下的保司追回被抢走的年俸。
况且入了军中都算是缴获,归属於军中的常备足轻和武士所有,就算是骏府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让其交出来归还。
这些同心役多数都是穷地头出身,多数跟一色贞秀一样,除了个地侍身份以外,其实跟普通百姓区别不大,如高师盛这等豪族名主去当保司才是奇怪事。
这些人好歹也是骏府的人手,朝比奈元长总不好看着他们真的流落在外,就暂时将之收拢在了中泉馆内的使厅借住,每天领着全家老小,跟着驻兵一天混两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