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因里监门虽然没有固定收入,但是还是有许多油水可以拿的。
比如里巷中都会有最少一口水井,每户人家到了年底都需要像向里监门交纳一笔用水费,同时里巷净厕内的人畜,也都是有里监门负责沟通‘秽多非人’来清理,町民也要交纳清理费,至于清理出来的粪便,卖去乡下做农肥,每年也能收入不少钱入帐。
如果说镰仓时期,里监门还是一个苦差的话,到了室町时期就已经发展成了一门可以发家致富的营生,而到了江户时期,里监门更是纵身一跃成了最底层的幕府差役,成了武士阶层。
这些不起眼的里监门,不但控制着江户城粪便贩卖,甚至垄断了房屋出租的营生,变成了牙行,并且结成党羽,在江户城内作威作福,就连一些真正的武士也要避让这些泼皮无赖。
战国时代,还不像后来平稳安定的江户幕府那样,拥有能够让里监门这个小吏阶层,权力过度膨胀的合适环境,但目前来看,也已经初具比拟地头武士的权利。
远江高氏领内城池、町宿场中的里监门全都被录入军役帐中,战时要缴纳矢作钱,雇直浪人代替出阵,平日则课以重税,每隔五年便会对这些里监门的家訾进行勘验,重新分配军役帐名录。
根据家訾多寡,核定归属旗本役还是杂兵役。
高阶馆虽然不是里巷,但占地面积却足有两个里巷大小,自然也是要有里监门的。墙垣也不是如其他里巷那样用土木夯筑,而是如城墙一样用石砌而成。
矢仓、望楼一应俱全,连栋的高大长屋靠墙而建,这些都是城中回见组居住的兵舍,透过敞开的馆门,可以看见有不少回见组的家人在院落内忙碌。
一群荆钗布裙的妇人,正在水井旁边淘米洗菜,院子旁侧的灶台内生着篝火,显然是准备做饭,高氏因为家訾富庶,所以每月都能够准时发放的扶持米,从无拖欠。
这些回见组和他们家人,在城中百姓里面,算是生活条件最好的一批人,十户一组凑在一起的话,还是能够做到每日三餐。
看守里门的里监门,苗字姓大平,名叫大平信政同样是出自高氏的分支庶流,而且分家的时间还不算太远,刚刚两代人。
同时也是一名老武士,有近四五十岁,跛了一只脚,走起路来一瘸一一拐的,见到高师盛从辎车中下来,忙从侧门塾房中迎出来,欢喜的招呼道:“新九郎可算是回来了,当真想煞叔父了!”
高阶馆内的住民,除去那些回见组的家属以外,剩下的大多数都是高氏族人,不止有高氏嫡系子弟,还有各家改换苗字的庶流,多数都是分家在百年以内,以大平、南、三户、国司、玉井五家苗字为主,颇有身份的才能留住在居馆里。
如一色贞秀所在的佐藤一色氏、三方一色氏,若林大高氏等诸多远支则都被分去乡里担任地头,甚至沦落为了普通百姓。
高氏作为嫡系,加之法度森严有序,其余分家自然对本家子弟都恭敬有加。
高师盛连忙上前扶住,迈过门槛时差点摔倒的老武士,微笑着点了点头,用略带埋怨的亲近语气,说道:“五叔父慢些行,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大平氏跟高氏本宗分家不过两代,尚未出五服,按照辈分来算,这名老武士算是高师盛的近亲叔伯,也对,若非亲信家人,家督怎么可能放心对方来当里监门这么重要的位置。
“新九郎离家前往骏府奉公,一去就是好几年,前阵子又听闻你回远江当了保司,本还道你能回家看看,不想又被点选中了,跟着军势出阵信浓,合战中刀枪无言,怎能让我不担心?越后兵听说很是厉害,没有受到什么危险吧?”
“一切都好,有劳五叔父挂念,况且我只是跟随着朝比奈信置兄长身边,在信浓转了一圈,若这都算危险,那天底下就没有安全的事情了。”
这名老武士看到高师盛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有一道伤痕,以目视之,他年轻也是久经战阵,当然看得出这处伤口位置的凶险,若是再深上一分,恐怕就要性命不保。
大平信政叹息道:“新九郎何必拿话哄我,小老儿还没到糊涂的时候,你在信浓国杀得人头滚滚,被人称为鬼武者的事情,早就传遍东海道了,我又不聋不瞎,怎会不知?”
闻得这句牢骚的话语,高师盛不以为意,松开大平信政那被刀枪磨出厚厚一层老茧的双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痕,轻描淡写地嬉笑道:“这算什么?当年五叔父一战能手刃斯波军十余骑,这才是当之无愧的鬼武者,新九郎我在合战里面,可是被敌军追的抱头鼠窜,哪里比得上五叔父骁勇。”
“哈哈!你同辈兄弟里面那么多人,就只有你最会拿话唬人高兴!”大平信政怕打着那条残腿,很是受用自家侄儿的这番奉承话语,末了抱怨道:“老了!老了!不服老可不行,以后本家的武运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子,我这个只能杀杀尾张弱兵的老头,怕是不成咯!”
高师盛笑道:“叔父何以言老,等来日我能够挂旗出阵,必然要请五叔父来当先手大将。”
“快快进去吧!莫要让老家督久等!”这几句话,可算是说道大平信政的心里去了,不由哈哈大笑。
高师盛拱了拱手,便带着麾下的众人鱼贯入内。
过去的远江猛将,现在高阶馆内的里监门大平信政,看着高师盛麾下的这群剽悍武士,称赞似的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我高氏子侄辈出色的不在少数,但要说善于恩养人心的,却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新九郎。”
於是越看高师盛便越觉得顺眼,越顺眼便越觉得欢喜,一会儿不住的摇头,又一会儿不住的点头直等高师盛等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