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在北宋时称江宁府。
江宁城外西北方向,临长江处有一渡口,名叫宁南渡口,与长江北岸宁北渡口遥相呼应,宁南渡口沿江绵绵数百丈之远,往来商船、货船、客船络绎不绝,吆喝声、招客声杂相交错,热闹非凡,正是一派盛世繁荣景象。
船夫们沿江所居,逐渐聚拢成村,又由村成镇,镇以渡口为名,叫做宁南镇,镇中居民**成靠摇船摆渡过活,还有一成的,就是船的主人——船主,他们是镇中的大富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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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不过三丈左右,两个船工,无帆,有一蓬,蓬内两侧各有六座位,乃是一艘小客船。
船是使用很久的老船,但整理的极为干净,蓬里已坐满了客人,他们正哈着气,小声的互相闲扯些闲话,以打发这寒冷的时节的无聊的时光。
在船的前头处,迎风立着一人,满头白发,随意的缳在脑后,随风飘逸,显得神秘而又张扬,衣着单薄,但极华贵,乃是上等的苏州丝绸,深紫色的武士劲装透露出此人乃是习武之人,难怪不惧严寒,而外套的黑色绸袍,包住了贵气逼人的紫色时,也放佛包裹住了此人的锋芒。他从上船到现在,未开口说一句话,或者他与这些船上之人无话可说,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只是现在偶然交际,之后仍将分开……各归各世界,继续各自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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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he~~~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突然老船工放嗓喊起了号子,“嘿he~~~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江面往来的船上,船夫们竞相应号,号声仿佛驱赶了这冬的寒气。一时间江面上热闹起来,有宋一朝,文风鼎盛,不论达官显贵,里巷小民,无不以唱词为乐。
“嘿,这词也不知是哪位大家写的。”船篷里,一位商客模样的中年人道:“连苏大家也自叹不如呢~~~”他所说的苏大家,便是苏轼。
话题一由引出,船上人连连点头应和,这时一落魄书生模样的不服道:“他算什么大家?藏头露尾,不敢真面目示人,不是徒有虚表,就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他这观点立即吊起了船上人胃口,“另有什么所图?”
书生见话头引起众人注意,飒然一笑道:“装隐士高人,哗众取宠罢了。”
“呔!”方才那个被驳了话的商客取笑喝道:“我看你才是装高人,哗众取宠呢!”
“你……你……”那书生憋红了脖子都“你”不出来什么,最后终于“你”出一句:“你……有辱斯文!”
“哈哈哈~~~”船客们大笑。
“一个书呆子罢了。”那商客嫌弃道:“还是个不安分的书呆子。”
不待那书生回口,商客又继续讽刺道:“有本事你也作一首出来?连苏大家都自叹弗如的好词,你能做得出么!”
“是啊,是啊,你也作一首出来呀~~~~”船客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调笑取闹的机会。
商客得到了大家的应和更加得意,得理不饶人道:“还说人家徒有虚表呢,有本事你也徒有虚表给我们看看哪~~~”
“对对对~~~徒有虚表给我们看看哪~~~~”船客们起哄~~~
书呆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但又发作不出来,终于“哼!”的一声,紧了紧衣服,双手环胸,往后一躺,闭目不言,自顾自的闭目养神了。
船客们顿时失了乐趣,这时那商客又道:“你们知道么,苏大家就是被贬在黄州听到这首词的,据说,还因此豁然不少呢。”他说的这首词,自然指的是船夫们划桨号唱的那首《临江仙》。
“喔?”这时那书呆身旁的一位老者笑道:“员外怎会知道?莫非与苏大家相熟?”
商客拿眼看那老者,见那老者气度不凡,一袭青衣儒服,大约五十上下,双眼含笑温煦,神情语气平易近人,却又淡淡的有着若有若无的贵气。回驳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祭起了走南闯北的小商人的圆滑,回道:“老先生抬举了,在下如何称得上员外?不过一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商罢了。”又道:“这事我倒还真知道,我在金陵城有一个大客户,这客户最是附庸文雅,有次说顺了嘴,就显摆出来了,他说苏大家闻听这首词后,便连夜写信给在金陵致修的王相公,要王相公帮忙打听此词出于何人之手,当结交一番。”他提起“王相公”三个字时,都不禁向金陵方向抱拳示意,显然很是崇敬,又笑道:“嘿,要说君子之交,这苏大家与王相公当真是当世楷模,朝堂上政见不合,互相批驳,私下里交情却也很深呢,当年苏大家受蒙乌台诗案时,王相公就上书力保,言‘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据说官家因此一言而决,留下了苏大家的性命,这才从轻发落,贬到黄州去做团练副使的。”
乌台诗案,发生在元丰二年(1079年),已是五年前的旧事了,那时苏轼四十四岁,调任湖州知州。上任后,即给皇上写了一封《湖州谢表》,这本是例行公事,但苏轼是诗人,笔端常带感情,即使官样文章,也忘不了加上点个人色彩,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些话被新党抓了辫子,说他是“愚弄朝,妄自尊大”,说他“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讽刺政府,莽撞无礼,对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谓死有余辜了。他们从苏轼的大量诗作中挑出他们认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一时间,朝廷内一片倒苏之声。这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上任才三个月,就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受牵连者达数十人。(乌台,即御史台,因其上植柏树,终年栖息乌鸦,故称乌台)。
那老者似是被触及了什么心事,叹息了一声,道:“自王相公变法以来,朝堂党争不断,世道已非平和世界,幸乎?不幸乎?唯百姓苦也!”
船客们一时间不知怎么搭话,静默了下来,许久那商客也受感染似的,叹息一声,道:“吏治不清纵有好法有何用?就像我这小行商,旧的孝敬照样得贡,新的税银也不能落,不过更添负担罢了~~~”
不知是谁,嗟叹了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穿蓬里死般沉默下来,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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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啾~啾~”两声利响,乃是弓箭出弦的声音,老者身旁的书呆忽然睁目暴起,护在老者身前,喝道:“有暗箭,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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