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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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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绝对不能进去哦。”

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在生命的倒计时里努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在空气几乎都要蒸腾起来的夏天,待在有?空调和冷饮的房间里显然是一件惬意的事。

不过夏至并不赞同?。

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 身边摆满了?散落的儿童画册和玩具,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中的卡通人物。因为身高不足, 他光裸的小脚悬空着荡来荡去。

这?一集已?经播了?三遍了?, 好无聊啊。

他托着腮, 忽然,毛绒绒的东西贴上他雪白的脚背。

“诺亚。”

“汪!”

那?是一只可爱的杜宾幼犬, 圆滚滚的身体覆盖着黑色被毛,一对尖三角形的耳朵正机敏地立着,时刻准备回应小主人的每一句呼唤。

很难想象成年后它会长成无比勇猛帅气的模样,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型犬并不适合儿童饲养, 不过进入新世纪以来,这?样富有?攻击力又忠诚的犬种开始受到更?多的青睐, 在家?庭中常见起来。

“诺亚。”

幼犬呜呜叫着,爱恋地磨蹭着小主人的脚踝,如愿以偿讨到一个?摸摸。

夏至将幼犬抱了?起来, 光裸的脚踩在地板上, 这?样的行为如果被父母看到肯定会被制止, 不过今天只有?他一个?小孩儿在家?,于是免去了?一通说教?。

他走上楼梯, 留下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路过三楼的拐角时,父母的叮嘱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这?个?房间绝对、绝对不能进去哦。”

为了?强调,母亲还?特意双臂交叉,做出?一个?“禁止”的姿势。

但是、但是……

一件事越是被强调不能去做, 越是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它才多了?一分禁忌感,让人无法抵御它的诱惑。

不然蓝胡子和金驴记中的故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更?何况,在小孩子天真的认知中,这?样的“禁止”和禁止吃糖、禁止熬夜,禁止光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并没有?太大区别。

于是,笃定父母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的夏至走上前,有?点费力地踮起脚,按压了?一下门把手。

“咔哒——”

这?扇门并没有?应声而开,它被锁住了?。

想来父母也知道这?样的禁令对小孩子没什么威慑力,于是在上面加了?最后一重保险。

“唔……”

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男孩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见状,通人性的幼犬跳出?他的怀抱,飞快地蹿下楼梯,随后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夏至的眼中泛起惊喜的涟漪:“啊,钥匙!妈妈走的时候忘记带了?!”

“谢谢你,诺亚。”孩童的声音听起来软乎乎的。

他在邀功的幼犬额头?上亲了?一口,换来一顿乱舔。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了?一圈,“咔哒”——这?次门开了?。

仿佛进入陌生的领地探险一般,夏至颇有?仪式感地宣告:“我进来啦!”

无人应答。

这?是一个?朝向北的房间,本就背阴,阳光难以光临,还?拉着厚厚的窗帘,因此显得特别阴暗。

夏至按开照明开关,长久没有?更?换的灯泡闪了?几下,洒下一片昏黄的光。

在孩童的记忆中,其实父母进入这?个?房间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而且每次神情都十分严肃,更?是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房间有?被好好打?扫过,因此没有?太多灰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半人高的长桌,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淡绿色的液体灌注其中,内里漂浮着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生物”。

有?尚未发育完整、却有?一口利齿的婴儿,双头?的毒蛇,生有?山羊头?的狮子……因为保存得完好,仿佛尚有?生息一般,它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

夏至回以好奇的目光,澄澈的圆瞳倒映出?这?些“怪物”的影像,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样的东西,他在母亲带回家?的手册上见过很多了?。

对于一个?生在科研人员家?庭的小孩儿来说,这?并不是多么值得害怕的东西,更?何况它们一动也不动,只是死物。

小孩子绕着一排又一排的长桌转了?一圈,充分满足了?好奇心,最后在一张办公桌前停了?下来。

父母的书房里有?一张同?样的桌子,这?么想着,夏至爬上宽大的办公椅,开始他新一轮的探查。

桌面同?样收拾得十分干净,只有?一摞本子,一个?笔筒,他翻开一个?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是清秀的字迹。

“9月18日,自从李博士提出?这?一计划后,我一直心神不安:这?是正确的吗?这?对人类是有?益处的吗?这?真的不会招来更?大的灾祸吗?我无从得知……”童稚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

“11月1日,计划正式启动了?,它的代号是‘伊甸园’……即使有?再?多犹疑,为了?人类的存续,我还?是不得不参与其中……”

“12月9日,成功捕获一只星○体幼体……”夏至微微皱眉,虽然对比同?龄人他已?拥有?不错的知识储量,仍然遇到了?不认识的生僻字,“遗憾的是,培育失败了?。”

“1月3日,培育失败,实验体失活。”

“3月15日,培育失败。”

“4月22日,培育失败。”

……

一连串的失败记录。

怪不得爸爸妈妈那?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虽然还?不到通晓人情世故的年纪,小小的孩童仍然知道,失败不是一件好事。

再?往后翻,只剩一大片的空白。

他没了?兴趣,合上本子,把它放回原处。

至此,房间已?经探索了?一大半,只剩下……夏至的目光终于落在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巨大的水族箱上。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存在感相?当强。

夏至在同?学家?里见过类似的水族箱,里面盛着漂亮的假山、水草,还?有?五颜六色的小鱼,但是这?个?水族箱壁上覆着一层厚厚的苔藓,水的颜色也是不详的浓绿,看起来很脏,并不像有?生物可以存活的样子。

他跳下办公椅,幼犬紧贴在他脚边,亦步亦趋。

“‘咚咚。’”轻轻叩击水族箱的外壁,男孩儿很有?礼貌地发问,“有?人在吗?”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好像发现了?很有?意思的游戏一样,夏至敲着玻璃,听它像是乐器一样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响声。

“咕噜噜——”

常人耳朵无法捕捉到的气泡声在水族箱中蔓延,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水中游荡所发出?的声响。

“汪!汪呜——!”

幼犬忽然呲开牙,对着水族箱狂吠起来,它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前方,一边用头?去顶男孩儿的小腿,俨然是一副发现了?威胁的表现。

“哎?怎么了?诺亚?乖狗狗不可以这?么凶哦。”

然而一向听话的幼犬却神经质地狂吠着,在被厚厚苔藓遮挡住的水族箱的另一面,一团好像黑色墨水,又好像无数丝线的东西在水中扩散开来。

它一起一伏,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一般鼓动,又像是一只竭力睁开的眼球,混乱、失序、虚无……

它贴在水族箱内壁上,庞大的阴影几乎要将另一侧的孩童吞没。

“汪汪汪——”

幼犬的叫声越发尖利,甚至带上了?几分惨烈。

夏至终于意识到不对,因为诺亚的表现太反常了?,好像它面前藏着一个?可怕的,常人无法看见的怪兽似的。

“嘘——”

他将食指竖在唇上,漂亮的眸子里浮现一丝紧张,幼犬心领神会地放低了?声音,却仍勇猛地护卫在小主人身前,然后——它被一把抄起,男孩飞快地奔向房门,像是真的在躲避那?头?隐形的怪兽一样,在地板上留下了?一连串迅疾的、啪嗒啪嗒的足音。

“咔哒。”

门被重新落锁,夏至松了?一口气,然后愉快地把幼犬举高高:“诺亚,我们赢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

房间里是否存在这?么一头?怪兽重要吗?一点也不,什么都抵不过小孩子一场即兴的冒险,他快乐得像一个?战胜了?恶龙的国王。

“汪——呜。”幼犬无奈地摇了?摇尾巴,凑上去跟小主人蹭了?蹭鼻头?。

这?一场中途虽然存在一点小波折、最后还?是完美?落幕的探险并没有?带来太大影响,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只有?保姆阿姨晚上感慨了?一句:“今天阿杓入睡好快,是白天做了?什么消耗了?精力吗?”

……

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安全区的天气模拟系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最近电闪雷鸣、暴雨连绵,即使夏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但是一连半个?月都在下雨实在是有?点反常了?。

精力旺盛的孩童和他天性好动的狗狗从没有?这?么向往外出?过,一人一犬趴在落地窗前眼巴巴地看着花园的画面让无良家?长不知道笑了?多少回。

这?一天,天空终于放晴了?。

夏至不必保姆帮忙,自己穿好外套鞋子,给?狗狗套上项圈,站在门口,期待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保姆笑着打?开门,叮嘱道:“不可以走太远,十一点就要回家?哦。”

“嗯嗯。”男孩用力点头?,显然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他都会应下的。

保姆也不担心,因为夏至实在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乱跑,也很守时,他会去的地方并不难猜,是一条街外的一个?的小公园。

结果不出?她所料。

夏至带着诺亚走进公园时,已?经有?一群小孩子聚集在这?里。

“吱吱!”看到他,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一起滑滑梯么?”

“吱吱!我们之前说好要一起堆沙堡的!”

“走开!吱吱要和我们一起过家?家?,他演王子!”

夏至实在是很受欢迎。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和诺亚约定了?,要一起荡秋千的。”

幼犬应景地“汪”了?一声,收获一片失望的眼神。

一个?小女孩愤愤地揪着裙摆:好气哦,我再?也不要喜欢狗狗了?!

公园的南侧立着一个?秋千架,不巧的是,夏至过去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人了?。

一个?头?发长到过耳的小男孩,看起来很眼生。

那?等一会儿吧,他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魔方。

忽然,一阵刺耳的哭声传来,他抬起头?,发现刚才的小男孩被一把推到了?地上,整个?人从秋千上栽了?下去,幸好前面是一个?沙坑,要不然很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

“闭嘴,你哭得好难听啊。”罪魁祸首还?在嘲讽。

夏至:“……”

耀武扬威的小胖子注意到他不赞同?的目光,恶意满满地笑了?:“喂,你不会想替这?个?贱种打?抱不平吧?”

“你知道他是怎么进安全区的?靠他妈脱衣服进来的!真恶心,这?种人活着有?什么价值,跟寄生虫有?什么区别……”他眼中满是嫌恶。

夏至不想听这?些话:“我要叫管理员叔叔过来了?。”

小胖子不屑:“我会怕管理员?他才不敢管我……”

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哑然失声,瞪大的眼睛几乎要脱出?眼眶:“天……天上!”

不需他说,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异状。

一只巨大的眼球忽然出?现在天空中,庞大的阴影好似深渊的巨口,将整个?安全区笼罩其中。

狰狞的眼球转来转去,这?个?可怖的怪物仿佛正隔着玻璃罩子观察这?座城市,这?个?猎场,同?时挑选自己心仪的猎物。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有?人四散奔逃,还?有?人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还?有?防护罩……”

下一刻,从天而降的巨大触手打?破了?他的希望。

摆动的触手、飞溅的血肉、撕心裂肺的哭喊……

片刻间,安全区沦为了?人间炼狱。

夏至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发挥作?用,再?回想时,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隔了?一层玻璃,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诺亚的吠叫萦绕在耳边,牵引绳在他手上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父亲和母亲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咳……诺亚,诺亚呢?”他下意识问道。

母亲愣了?一下,她和父亲对视一眼,犹豫道:“诺亚……”

“先喝杯水。”父亲镇定自若,“诺亚在家?里,你忘记了??医院是禁止宠物进入的。”

夏至:“……哦。”

在母亲略带紧张的目光中,他喝了?水,乖乖接受医生的检查,得出?第二?天就可以出?院的结论。

以往十分忙碌的父母一整天都陪在他的身边,给?他削水果,想要吃糖、看动画片、听睡前故事的要求也统统满足了?,好像变成病人就拥有?了?某种特权。

“阿杓,晚安。”母亲给?他掖好被子,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脚步声渐渐远去,有?隐约的说话声从门后传来:

“不告诉他……真的好吗……”

“再?过几天吧……”

男孩的小手抓紧了?被子,他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可爱的小脸上一派默然。

梦里,可怖的触手再?次袭来。

那?灰褐色的,生满无数眼裂、吸盘和利齿的触手扑向他,他想要逃跑,可双腿好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一动不动。

“汪呜!”

一股大力袭来,很难想象那?样娇小的身体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幼犬重重地撞向主人,使他偏离了?触手袭击的轨道,作?为代价……

“——!”

夏至倏然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色,原来他还?在医院里啊。

“诺亚……”

“呜……”

忽然,有?东西舔了?舔他垂落在床边的手指,它冰凉且柔软,有?着粗粝的触感,在孩童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诺亚!”

夏至一把掀开被子,摇着尾巴的幼犬被他一把抱住,一迭声地唤着:“诺亚诺亚诺亚……”

诺亚是很聪明的狗狗,所以它一定是躲开了?那?个?怪兽。

他亲昵地蹭着它的脸颊:“诺亚,你身上好冷啊……没关系,跟我一起来被子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了?……”

幼犬趴在男孩胸前,孩童的体温天然高于成人,散发着融融的热量,那?双手一下一下抚过它的脊背,它的皮毛。

于是,血液奔涌,心脏鼓动,它真的“暖和”起来了?。

……

出?院以后,夏至已?经很久没有?外出?了?。

保姆绞尽脑汁地哄劝:“今天阳光真的很不错,公园里放了?新的大象滑梯……整天待在家?里身体会生锈哦,像动画片里的机器人那?样,咯吱咯吱……”

男孩只是抿着唇对她笑,一看到这?副模样保姆便心软得无以复加,除了?纵容再?无他法。

“那?至少要到花园里晒晒太阳啊。”她叮嘱道。

注视着保姆的身影远去,夏至从角落里拿出?餐盘,再?打?开柜子翻出?开封的狗粮,他摸摸紧贴着自己小腿的幼犬,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今天阿姨又忘记喂诺亚了?,人长大后记性难道会变差吗?”

“不过我记得罐头?放在哪里呀。”他喜滋滋地说。

幼犬进食速度很快,几乎是片刻间,一整个?鹿肉罐头?便消失在它的胃袋里。

然后它便将头?埋在男孩怀里,一下又一下地磨蹭着。

“你想出?门逛逛吗?”夏至咕哝道,“可是,牵引绳和项圈都不见了?。”

其实,他不想出?门,并不像父母和保姆以为的那?样,受到了?心理创伤。

原因很简单,自从袭击发生后,大人们对诺亚忽然变得冷淡起来。

旧的牵引绳丢了?,却一直没有?准备新的。

诺亚的食盆被放到了?角落,他从医院回来时发现上面落满了?灰尘。

还?有?像今天这?样,如果他不提醒,阿姨永远也不会记得要给?诺亚吃的。

如果自己提醒,她就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大人们真奇怪。”

诺亚明明救了?他啊。

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诺亚遭受冷遇的原因,男孩忍不住叹了?口气。

“汪呜。”

幼犬端坐在他脚边,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在光下,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最后还?是出?门了?,因为狗狗需要足量的运动,家?里的小花园显然无法满足这?一要求。

距离上次来公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天气开始转凉,身穿制服的管理员守在门口,叮嘱每一个?游客:“如果您看见一位衣着破烂、举止怪异的女性,请立刻通知我,不要接近对方,以免受到伤害。”

“她是坏人吗?”一个?小女孩问。

“不……”管理员有?些迟疑,“准确地说,她是一个?疯子。”

而疯子显然比坏人更?可怕,因为疯子做事不需要逻辑,更?无顾虑。

安全区的重建十分迅速高效,公园几乎和被毁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一批崭新的器材。

夏至走到公园的南侧,一架秋千立在那?里,上面空空荡荡。

忽然,一只手斜伸出?来,攥住了?他的手臂:“喂!我推他的事,是不是你告诉我爸爸的!”

“什么?”夏至被拉得一个?踉跄,一转头?,便看到了?小胖子那?张耀武扬威的大脸。

“别装傻!当时在这?里的除了?你还?有?谁?”小胖子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害得我被爸爸罚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真烦人,不就是死了?一个?贱民吗?

他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谁让他当时挡在他前面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至皱起眉头?,小胖子的力气很大,攥得他胳膊生疼。

一定会留下印子的,他想。

“真会装模作?样。”小胖子捏起拳头?,想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却眼尖地发现了?管理员接近的身影。

“你给?我等着。”他撂下这?么一句,迅速跑走了?。

夏至:“……”

他揉着胳膊,管理员走到近前,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一般来说,他是不会介入小孩子的争端的,只不过今天这?位身份有?些特殊。

他看着男孩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的淤青,暗暗叹了?口气,这?么蛮横跋扈……

“没事。”夏至轻轻摇头?。

他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脑袋坏掉的家?伙,自顾自地跑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自顾自地跑掉,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他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照原计划跟诺亚玩起了?扔球捡球的游戏。

“咻——”

小球在半空划出?一道圆弧,然后骨碌碌地滚进了?角落的草丛中,幼犬紧随其后,一头?扎了?进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诺亚?”

还?没等他着急,幼犬已?经叼着球跑了?回来,只是……

“诺亚?你在哪里蹭到的红色颜料?”

夏至接过球,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掏出?湿巾,仔细擦拭狗狗的嘴巴。

雪白的湿巾上,那?一抹红色洇了?开来。

……

傍晚,一行人来到他的家?里。

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夏至听父亲说过,那?是安全区警卫队的穿着。

保姆立在一旁,神情有?些紧张,为首的男人拿出?一张照片:“小朋友,你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女人一袭红裙,笑容明艳。

夏至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他隐约觉得女人的五官有?些眼熟,但确实是没有?见过的。

所以他摇头?了?。

男人收起照片,保姆送他们出?门,交谈声隐隐传来:

“当然,我们不是怀疑您家?孩子……只是他是区长公子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别的我无法透露……嫌疑人是女明星高莉,自从独生子在上次的袭击中身亡后,她的精神便出?了?一些问题,她好像觉得,是区长公子害死了?她的儿子……”

“如果见到她,请务必通知我们。”

“咔嚓。”随着大门关闭,交谈声被阻隔在门外。

“啦啦啦……”

电视上开始播放动画片的片尾曲,旋律活泼又欢快。

当晚,夏至久违地做起了?噩梦。

在梦里,一片浓稠的黑色追赶着他,像一头?凶狠的怪兽,要将他吞没。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喊:“诺亚?”

诺亚果然守在他的床边,片刻后,狗狗柔软的舌头?顺着他垂落的指尖,慢慢蜿蜒至手背,它堪称温柔地舔舐着他,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这?是它独有?的安慰方式。

——也是夏至记忆中,他和“诺亚”最后的温馨时光。

区长公子失踪案一周后,父母得到了?久违的假期,一家?人开车出?行,不幸的是——发生了?车祸。

汽车的驾驶系统出?现故障,撞上了?围栏,整个?飞了?出?去。

剧烈的颠簸、飞溅的碎玻璃、还?有?汽车因撞击产生的火光和爆炸。

但令人惊讶的是,坐在车子后排的夏至竟然奇迹般的毫发无损。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护住,把所有?的危险一一隔绝。

怔怔地注视着汽车残骸,以及残骸中父母的尸体,良久以后,男孩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毫不相?关的内容。

“你知道吗,诺亚。”他低下头?,看着好像一无所觉,仍亲昵地蹭着他的幼犬,“我问过管理员,公园里是没有?红色颜料的。”

“呜……”

沉迷于跟小主人贴贴的狗狗终于抬起头?,一人一犬目光交汇,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秒钟,在男孩颤抖的眼眸中,诺亚的身体开始融化,像是高温加热过的蜡油,往下滴落一连串的黑泥。

最终,它变成了?一摊黑色的、不规则流动着的阴影。

它顺着男孩的小腿攀爬而上,不存在的发声器官仍固执地发出?幼犬稚嫩、可爱的叫声:“汪、汪呜——”

它想要得到回应。

可是没有?。

于是——

“吱吱、吱吱……”它模仿起孩童们天真的呼唤。

最后——“阿杓。”

母亲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

凝结在夏至眼睫上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

夏至睁开眼睛,有?些恍惚,他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吗?

梦中的情绪仍残留在身体当中,令他感到一阵难以自抑的恐惧与悲伤。

室内一片漆黑,窗帘并未拉严,月亮洒下微光,在黑暗中勾勒出?男人的轮廓。

“易云擎?”他慢慢坐起,“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仰望着他,不答反问:“做噩梦了?吗?”

“嗯……”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易云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在夏至陡然睁大的眼眸中,他低下头?,舌尖顺着青年纤长的手指蜿蜒而上,最后落在雪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迤逦的湿痕。

他深潭一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仿佛在说:我最会安慰人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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