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翊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面上神色却是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
他很想说,你将对方看轻,架不住别人将你看的太重。
这世上任何的恩怨情仇只有双方都放下才叫了结。
慕千璃去了铜雀台,今晚夜宴便是在这里举行。
她一进场,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那一道道目光,有同情,有探究,有幸灾乐祸……错综复杂。
“以往没有对比不曾发觉,如今看来,这二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以往只觉世子那般神仙般的人物居然看上声名狼藉的慕家千金,如今看来那是睹人思人。”
“几位夫人都在说谁呢?谁和谁相似?”
“自然是咱们这位世子妃同先前被世子救下抱去找太医的那位。”
“那是什么人?本夫人怎么不晓得宫里竟然有这么一个人物。”
“你年岁轻,又是从外地儿嫁入帝都的自是不清楚,那位啊,十数年前在咱们南朝可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您说的是哪家公侯的嫡女,还是皇族贵女?”
“她啊,既不是公侯嫡女,也不是皇族。要说起来,她的生父只是个三品武将,而且早早就没了。不过人的际遇就是这样,她虽是一个孤女,但架不住她家祖上三代都是战王府的家将,且是为了救先战王而亡故,因此她自出生便养在战王妃膝下,与世子爷也算是青梅竹马。听说战王妃一直将她当儿媳妇培养,带进带出,说起来要不是后来战王府遭逢大难,如今世子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慕千璃。”
“你说咱们这位世子妃是真心大,还是一无所知,居然还能如此淡定从容。”
“我看啊,多半是装的,故作镇定。可惜她再怎么装,终究她不过是个替代品,如今正牌回来了,她若是还想要点脸面,早就该退位让贤了。”
“虚,别说了,她看过来。”
……
慕千璃听得津津有味,她身边的青瓷却格外不是滋味,脸色愈发难看。
“世子妃,你莫要听这些人胡言乱语,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世子和那位早没关系了,你千万不要误会了世子。”
“误会什么?误会本世子妃是他旧情人的替身?娶我也是因为两人长得相似?还是误会你家世子心生外心,一直想着别的女人?”慕千璃轻笑着,“青瓷,你是看轻了你家世子,还是看轻了本世子妃!”
青瓷一愣,再看慕千璃的神色,顿时明白自己多虑了。
“你有时间操这些此女,不如去给本世子妃打探一下,本该远在东锦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青瓷这就去!”
青瓷立刻退了下去。
因为宫里**,花皇后迟迟没有到场,慕千璃倒是想寻个清净地,但她的身份在哪儿,且经过刚刚的事,真找个角落待着反而更给人有话说。
于是只得耐着性子,安静的喝茶。
幸好宫中的茶点不错,伺候她的小太监也比较养眼,倒是给她打发了不少时间。
“世子妃好闲情逸致,不知本座是否有幸能同世子妃喝上一杯?”
可惜总有苍蝇看不得她清闲。
慕千璃抬头看去。
来人一身土豪金,闪闪亮亮,生怕别人不出来打劫他。
慕千璃跟灵霄还真没几分交情,她一直觉得这人高深莫测,敌友难辨。
“抱歉,本世子妃不喝酒!”慕千璃生冷拒绝。
“我们可以以茶代酒。”灵霄国师仿佛没看出她话语之间的拒绝一样,径自坐了下来。
慕千璃挑眉,对于这人自来熟的模样颇有些不悦:“常言道男女不同席,本世子妃与国师似乎没有熟到可以席地而坐,共饮佳酿的地步。”
“世子妃这话说的就太伤本座的心了!当初泰山顶的炉顶之中咱们怎么说也是有患难之交!若是当初没逃出来,咱们现在估计也被炼化成丹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说是吧!”
我呸!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特么的只想抽你,你没看见吗?
“师嫂,你就不想知道那位为什么会来南朝吗?还有她跟师兄之间剪不断理还乱、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恨情仇吗?”灵霄国师凑近慕千璃身边,眸中难掩幸灾乐祸之意,“本座保证内容绝对劲爆精彩,师嫂如果不听,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慕千璃挑眉,眼里浮现一抹冷意:“怎么?现在东锦这么穷了,神棍这行不好混了,居然需要一国国师无聊到跑到别国传播八卦是非?”
灵霄早就领教过慕千璃的毒舌,并不恼火。
“师嫂这是说哪儿话了,好歹师嫂是自己人,而且本座素来信奉的是我不生产八卦,但本座是八卦的搬运工。如果能让师嫂一怒为男颜,本座这千里迢迢而来,也算是有点价值。”
“呵呵。”慕千璃但笑不语。
“师嫂也不必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本座真的没有坏心,纯粹是为了师嫂着想。师嫂也不想毫无准备,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赔了丈夫又折面,莫名其妙成了下堂妻吧。”灵霄国师是打定主意,今日非要让慕千璃听一听。
“说起这个林初燕,本座也不晓得师嫂了解多少,不过本座要提醒你的是,莫要小瞧了这毒妇,这女人过去能待在师兄身边那么多年,远嫁东锦,从一个默默不闻的冷宫宠妾一跃成为东锦王太后,甚至掌握东锦朝政大权,就凭这一点,这女人绝不简单。”
慕千璃挑眉,她自然晓得对方不简单,而且来者不善。
只是貌似这个林初燕还是他们东锦的王太后,他的顶头上司吧。
他张口毒妇,不但没有幸灾乐祸,说一些让她喝飞醋的段子,反而正儿八经提醒她小心防范。
他越是这样,慕千璃反而摸不清他的意图。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有备而来,本世子妃也唯有积极应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世子妃这人吧,对自己的东西很执着,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但绝不允许别人抢去。”
无论是她屁股下的位置,还是容湛这个男人。
灵霄原本还有许多话说,可看到慕千璃这神情,突然之间自己此行是多此一举了。
“看来不需要本座说什么,师嫂心中早就成算。不过本座还是想给师嫂提个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敌好对付,内奸却难防,如今这偌大南朝,里里外外,有多少人盯着你慕千璃的命,你可得好好数数。”
“多谢提醒。不过你这么不遗余力的将自家王太后给卖了,就不怕丢了国师的饭碗?”
“不怕,这不是有师嫂在吗?战王府难不成还能短了本座一碗饭?”
灵霄笑道,视线一抬,落在门口缓缓走来的身影,笑意收敛,起身迎了上去。
“师兄来了,师弟我这厢有礼了。刚刚本座还在同师嫂聊起师兄你的风流韵事,师兄还真是艳福不浅。”
容湛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玉带金冠,光华内敛,银制面具有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只见他嘴角含着淡笑,无事人一般来到慕千璃身边坐下。
听了灵霄的话,他似也来了兴趣:“哦?你都说了什么?”
“自然是说你师兄你艳福不浅,在南朝有师嫂这等绝色佳人红袖添香,在九州各地更是有无数红粉,如今更是有人千里迢迢为你而来。只是师弟得提醒师兄一句,虽说眼前人都是心上人,可别忘了在东锦还有人痴痴等着你回去呢!”
灵霄说着,东锦有谁在等,不说慕千璃也知道。
对于容湛招惹的桃花债,慕千璃一直秉持的态度便是自己的桃花自己掐,可如今看来这些桃花们战斗力十足,而眼前这男人招桃花挺卖力的,掐桃花的本事却弱的很。
在这个通讯不怎么发达的时代,都说家书抵万金,这隔着江河湖海带来的口信,可比万金珍重的多。
她倒是好奇容湛打算怎么回报对方的情谊。
容湛自是感觉到慕千璃的视线,却没有看她,只是静静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师弟这国师是当不下去了,所以改行当起信差了?”
灵霄一听,噗嗤笑出声来:“人人都说夫妻相,夫妻相,说的便是夫妻二人待在一起久了,脾性什么都融合起来。以往不曾见到,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师兄和师嫂居然都关心起师弟我的工作问题。可是怎么办呢,师弟我还是喜欢当这个国师,至少听起来响亮不是。”
“捞钱也方便。”灵霄顿了顿,补了一句。
“既如此,便好好当你的国师,少折腾其他事,手莫要伸的太长,小心引火烧身。”容湛意有所指,邪魅的双眸中闪烁着点点幽光,没来由的让灵霄背脊发凉。
“是,师弟谨遵师兄吩咐!”灵霄点头,态度恭敬且诚恳,“自今日起,每日只折腾一次,且出门在外一定穿上师傅赠予的那件金蟒软甲,毕竟它的防火功能最好。”
慕千璃:“……”
慕千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这也是个二B。
灵霄的视线看了过去:“能博师嫂一笑,师弟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灵霄似乎颇为满足,不过见好就收,毕竟命只有一条,再不走,他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这师弟倒是个妙人。”慕千璃看着灵霄离开的地方,目光闪烁着光芒,似笑却又非笑。
妙在哪儿,各自体会。
“当着本世子的面子夸其他男人,而且目光还念念不舍,阿璃,你这是故意引本世子吃醋吗?”世子爷有些不高兴了。
看着一点点逼近的俊脸,还有他言谈举止中的霸占有欲,慕千璃却只想冷笑。
“怎么?平日里老骨头啃多了,还不准人啃点新鲜嫩肉?而且本世子妃不过夸两句看两眼,又没动手动脚,你就算想吃醋找茬,是不是等等让本世子妃先坐实罪名?”
“你还想动手动脚?”容湛不悦的眯起眼睛,“阿璃,你是故意想看本世子为你失控吗?”
慕千璃冷笑的拍飞某人摸过来的狼爪:“别用碰过其他女人的手来碰我!失控,这玩意你还是留给你的旧情人吧!”
世子爷一听,随后了然,逼近慕千璃,一脸坏笑:“原来夫人是醋了。”
“本世子妃不仅吃醋,还吃人,你的狼爪再不拿开,别怪我直接扔进锅里煮了!”慕千璃微眯着眼,落在腰间的爪子上。
“吃人嘛,那还真巧了,本世子也好这一口。所以说阿璃,我们果然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容湛低低的笑着。
慕千璃很想忽视他投射过来的暧昧目光,他可不就喜欢吃人吗?
天天晚上将她洗干净扔上床,左啃右啃,正面啃完,翻个身,再啃后面,她浑身上下哪个位置没留下他的痕迹!
就在刚刚出门前,还被他里里外外啃了一遍。
只是经过刚刚那事,他还一脸如常**她,真当她没有脾气吗?
慕千璃刚想一巴掌拍飞他的狼爪,突然看到宫门口缓缓走来的身影,手默默放了下来。
花皇后穿着紫色凤袍,依旧贵气逼人,不过吸引慕千璃注意力的却不是她,而是她身边,并排走来的人。
来人穿着金银花纹样的宫装,素雅之中难掩尊贵之气,发上佩戴的是同样纹路的金银花步摇,金银辉映,熠熠生辉。
似乎察觉到慕千璃的视线,那人的视线也望了过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慕千璃的脸上不由露出冷笑。
那人看向慕千璃这边之后,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竟径自走到慕千璃他们的桌子。
“阿湛哥哥。”
这声音不高却恰到好处让该听到的人偷听到。
“容湛见过王太后。”容湛起身,声音冷漠而疏离,仿佛先前池水边的紧张和恐慌只是假象。
林初燕面色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哀婉的神色,似大受打击一般。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眼圈泛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越是这般欲说还休的模样,越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阿……世子客气了,免礼。”林初燕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转而看向缓缓走来的花皇后,面露歉意,“是哀家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王太后不必如此,王太后十多年不曾回南朝,思乡情怯,乍见到故人,心中急切,本宫懂你的心思。且你与世子自小一同长大,情分匪浅,不是兄妹,更似兄妹,本宫从以前便看在眼里,自是不会怪罪王太后。”
花皇后一言一行,端的是从容大气,目光突然扫到慕千璃身上,眸光闪了闪,“王太后许久未回来,人事全非,许是还不认识这位吧,这位便是战王府世子妃慕氏。”
林初燕好像真的刚发现慕千璃的存在一样,乍见到慕千璃的脸,突然哎呀一声。
花皇后:“王太后这是怎么了?瞧你这样,似是认识我们世子妃?”
“不算认识,也就是一面之缘。哀家竟不知夫人竟是阿湛哥哥新娶的嫂子,就是不知道夫人的鸳鸯藤是否还活着?”
“劳烦王太后惦记,有王太后不远万里送来的药水和花肥,那鸳鸯藤岂有不活的倒立?”慕千璃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初燕演戏,不就是装B嘛,谁特么的还不会呢。
“那便好!本宫对那鸳鸯藤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回去之后还一直惦记着呢!生怕它挨不过这个寒冬!”林初燕松了一口气,不知道的人看来,她好像真的很在意那鸳鸯藤似的。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鸳鸯藤是什么梗,但多半也能猜得到这其中的瓜葛。
就是不知道这位东锦王太后是对一个盆栽念念不忘,还是对有些人念念不忘。
而慕千璃呢,只想冷笑。
这世上所谓的偶然不过是有心人处心积虑算计的必然罢了。
容湛冷不丁收获了自家媳妇一记白眼,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含笑不语。
“这么说来,两位居然早早认识,还是因为一株鸳鸯藤而结缘了?”花皇后面露惊奇。
“本世子妃也不曾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定是容家祖先保佑。数日前,本世子妃院子里的鸳鸯藤要死了,听说城郊有个有本事的花匠,便亲自上门求助。
恰巧那日遇到风雪,又恰巧王太后出外踏青溜达也困在风雪之中,又恰巧王太后身上带着鸳鸯藤特制的花肥,本世子妃那盆鸳鸯藤才能起死回生。
回去之后本世子妃每每看到那一株鸳鸯藤就想到王太后的善解人意,一直祈祷着能再次见面,当面感谢王太后当日的出手相助。
这几日给祖宗上香的时候还念叨着,这不祖宗显灵了,真的把王太后送到本世子妃的面前。
不仅如此,本世子妃竟不知王太后还是我家阿湛的故友,听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情同兄妹那种,这凭空掉下一个亲妹子,砸本世子妃晕晕乎乎,不得不感慨人生际遇其妙,不知道王太后是否也觉得如此?”
三个恰巧,慕千璃看似不经意的话,听在一群想入非非、脑洞惊人的吃瓜群众耳朵里顿时变得让人遐想。
巧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