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妆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她的手都在发颤,“你让东杨先生给明郁下了情蛊,让他叛变,到死他都在情蛊的操控下,你就这样安排我对他动手,一并铲除了这两个障碍,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要用这样歹毒的心机去害他,去利用我。”
明桓心有不甘地吼道,“前有明郁,后有玺夜,你怎么要操心这么多的人。”
梅华妆顿时对他露出一个失望的神情,“陛下,我对你失望透顶,你浸淫权势,变得残酷而阴毒,甚至可以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动手,十年前光风霁月的那少年,终是消失彻底了。”
明桓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得满嘴满身都是鲜血,“你以为明郁那小子就真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吗?他为了皇位,为了争名夺利,仍旧可以对我这个做哥哥的,挥之以利刃,你说是我操纵着他,让他叛变的,焉知我这是才给他机会,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内心里住着一只名为欲望的野兽,他想得到江山,不经受点考验怎么行,最重要的是他想得到你,我万万不能允许。”
梅华妆对他再无一点愧疚之心,“这就是你对他下手的理由吗,呵呵呵,陛下,怕是总有一天,你也会唤醒我心中狰狞的野兽吧!陛下从不信任何人,我一如是。”
明桓震怒之余,禁不住咆哮出声,“可你什么也不知道,玺夜是谁?”
他发出凄厉的嘶吼声,“他是沉时音啊。”
梅华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你说什么?”
他苦笑不已,“他便是沉时音,二十多年前,鱼浮和云祗爆发战争,鱼浮偷走了云祗的太子,鱼浮怕自己惨遭报复,便索性将太子南嬴带来了殷川,带他来的那位大臣正是沉苏,而他的化名就是沉时音。”
他的眼神仍旧异常犀利,仿佛能戳破人心头的最后一点柔软,“那时沉时音体弱多病,大夫常常说他活不过十六岁,他得知忘川族身怀奇术,他以你为实验,希冀能从你体内提取那个宝物,保住他的命,你不是他的宠物,你是他的试验品。”
梅华妆眼神一下空洞,“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桓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那是皇后亲口所说,就这样,你还不信我吗?”
“沉时音想让你死,只有我是真心保护你,爱着你的,可是你宁愿和他一起死,你也不要我。”
他命断之时,疯狂地喊出,“梅华啊,你是我这辈子的劫难,我希望下辈子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了。”
西北边,传来了一阵阵地号角声,大概宫门已经被破开了。
苍葭杀死了无数人,才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夫人,你跟我赶紧逃吧!”
梅华妆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苍葭,我问你,你是不是很早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有好几次涉及到沉苏的事情,你们都顾左右而言其他。”
苍葭苦笑道,“大人不会害你的,他是有苦衷的。”
梅华妆听到他这么说,基本上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只要明明白白的一个答案。”
苍葭别开眼,避开她锐利的目光,“是,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梅华妆很崩溃地骂道,“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告诉我,你以为什么时候告诉我,我才会接受。”
苍葭拉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我带你去见他,你见到他,他会亲口跟你解释的。”
“他没有死,是吗?哈哈哈……”
她的心猛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深渊里,他骗了她那么久还不够,竟然连这件事也骗了她。
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肝肠寸断。
苍葭看着她麻木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这里很危险,我们走吧。”
梅华妆冷冷地挥开他的手,她带着一点警告的语气,对他说道,“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阿朵和东杨先生在长生殿等着我,你负责把他们带出去。”
苍葭一脸茫然,“我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梅华妆往前推了他一把,“去楚沅那里,你护送他们离开去云祗,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苍葭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道,“不行啊,现在会危险,我怎么能留下夫人独自面对这些残局?”
“你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做完,等做完了,我就会和你们一起汇合。”
可是,梅华妆很决绝,苍葭大概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眼神不由一边,“夫人是想独自一个去找玺夜吗?”
梅华妆的眼底无尽的死气,“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那夫人,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在那里等着你回来。”
苍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了,便只好称辞离开了。
梅华妆找到了躲藏起来的卫隽,她对着那张脸,厉声地问他,“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卫隽是个滑头,他赶紧回答道,“是夫人你的人。”
梅华妆冷然瞧他一眼,“如果你能肯定这个答案的话,那么你立刻给我打开地宫,让我离开。”
卫隽立刻迟疑了,“可是……地宫通向宫墙处,那边已经集聚了所有的兵力,你根本就逃不掉的。”
“不要你多事,我心中自有数目,等我走后,你就在宫内放一把火,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你,你也赶紧逃走吧!”
梅华妆说完这话后,立刻就催促他。
卫隽的眸光很复杂,“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干些什么?”
“去杀沉苏。”
百里之外,沉苏和玺夜有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玺夜很抵触沉苏的插手,“我要去接她回家,你不许在抵抗我?”
沉苏急得团团转,“太子啊,这个女人她是……”
玺夜看他的眸光就好像是要杀人,“我刚才说了什么,你莫非都没有听见吗?”
沉苏咬咬牙,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实则内心深处一直都在盘算着要如何害死她。
这个女人,哪怕是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见到玺夜。
当夜,他盘结私兵,瞒着玺夜,迅速冲入了宫墙下,她若是要逃走,这里便是她的必经之路,而沉苏就是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阴佞地说,“这一次,我要让你走投无路,我还要断去他心上最后一丝瓜葛。”
有私兵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梅华夫人在这里。”
沉苏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个女人就站在宫墙的最南端,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她很落寞。
沉苏招手,让人往她身上射箭,她很轻易地就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沉苏,一声冷笑声紧跟着就溢出了嘴角,“沉苏,你竟然有脸到我面前来。”
沉苏满脸都是阴鸷,“如你所见,我就是来斩草除根的。”
“你有什么资格来对付我,你让玺夜自己出来,玺夜他人呢?”
梅华妆四下张望着,她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想法,她既想看见他,又害怕看见他。
沉苏对她的明目张胆感到很生气,“什么玺夜,他是我鱼浮的正宫太子,你真以为他对你好就是喜欢你吗,呵呵。”
梅华妆攥紧双拳,手心里的鲜血淅淅沥沥地往下掉落,“是你让他接近我的?”
沉苏看着她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也是一件妙事,我原本费尽心思地想要杀你,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杀不了你,我对你感到很头痛,谁知道我们的太子会亲自对你的动手,而且现在效果显著,你真的就快死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蠢货,从头到尾都被我们鱼浮的人骗得彻彻底底,还傻傻地说要保护他。”
梅华妆抽出悬丝,眼睛被鲜血染红,“这次也是他叫你来杀我的?”
沉苏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他故意地说些瞎话来影响她,“没错,就是如此,我们太子和你有过一段感情,他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手的,所以才让我来亲自动手。”
她拎着悬丝,指尖一动,瞬间将他的心脏刺了个对穿,于此同时,她也被人射了下来。
她阖上眼,掩去眸底一片死灰色的阴影,“那么现在,我明白了。”
耳畔又想起了他昔日诚恳的一言一语。
他说,“尘寰,红梅白雪知……”
他说,“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你对我是怎样的呢?”
他说,“我要你带我回家。”
他还说,“我想保护你最后一程。”
她抬头看着天空,十五的新月,泛着惨淡的白光,就像当年一样,那些赤脚,圣洁而诡谲的执法者降临了人世。
他们带走了她的魂魄,反将尸体抛了出去。
胧的锁链系上了她的四肢,她看她的眼神尤为复杂,“今日,你再也无法逃走了。”
梅华妆拿出幽冥圣石,在地上一下摔了个粉碎,“我不打算逃了,但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胧看了她一两眼之后,才告诉她,“你所听到的答案没有一点误差,在你当年杀死沉时音之后,玺夜就来到了他的身体里,成为了沉时音,他根本不是宴倾,他只是偷走了宴倾的人皮而已,你确实被他骗得彻彻底底。”
梅华妆叹了口气,“当初他说要从我身上得走一件宝物,那是什么东西?”
胧拧着眉头,说道,“是婆罗果,传说中,可以助他毁灭世界的宝物,但其实那是修半月为了施展自己的计划,故意杜撰出来的东西,这世上哪里来的婆罗果。”
“修半月是谁?”
胧静静地看着她说,“就是煜月,他是很多年前诉离的神侍,诉离是大陆上的护法神,但她也是最令人恶心的神,拥有无尚的力量,却只用来禁锢那个魔。”
“玺夜不是艳鬼,他是一个魔,是天魔,可他比诉离更好,所以我宁愿帮助他,也不想去沾染诉离。”
胧还以为她会露出愤怒的情绪来,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大概是彻底放下了,她根本没有露出一点情绪来,哪怕是听到了煜月二字。
她继续追问道,“修半月想对我做什么?”
胧沉吟道,“在忘川河畔有一个叫紫囚的引渡人,她喜欢和各式各样的人做交易,修半月要用玺夜的轮回,交换来诉离的一丝魂魄,而他所要的轮回归根结底是因为你才得到的。”
“那他成功了吗?”
胧看着远方,不知是在看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我猜想他是在潜心钻研做出一个傀儡人,再将魂魄塞入傀儡中,这样之后,他便会得到一个全新的诉离。”
“我不知道他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来,但是他一有行动,我们执法者就会就地处决他。”
梅华妆竟觉得煜月可笑之极,“他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要得玺夜的轮回吗?”
胧也不禁露出一点可笑,“听起来很疯狂是吧,布置了那么大的局,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还害死了那么多的人,竟然仅是为此。”
转而,她脸上的可笑之色就变成了怜悯之色,“可是你知道吗,和诉离有关的,他宁愿付出一切的代价也要去做。”
梅华妆低声地嗫嚅道,“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胧沉声说道,“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你应该已经多少明白了,你是不该存活下去的人,你根本就进不了地狱,你这种生物连人都不算,要说归宿,你只能入我的幽冥司,接受黄泉的腐蚀之刑。”
梅华妆仰头看着天空,说出了似是而非的一句,“呵,今天的月光真美。”
胧拉住了她冰冷的手,“随我一起离开吧,你也有你的宿命,你不该和他再纠缠下去了。”
“我明白了。”
梅华妆点了点头,“让他忘了我吧,我想你应该有办法的。”
“只要你心甘情愿随我去幽冥司,我就有把握让他忘却前尘,他已经把自己的轮回丢了,如果再为了你丢了自己的命,那……后面的话,不用我多说,你心里也有数对不对?”
说到后面,那话中尽然带着乞求的意思。
“他现在等看到我吗?”
胧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不能看到你的灵魂。”
“那再让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胧给她让了路,她独自穿梭在硝烟弥漫的战场,穿过人山人海,来到他的面前,她借着长风掠过了他的脸,“我爱你,我恨你,都只因为是你,不过所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真的没有以后了……玺夜,愿你往后恣意,自由,一如从前。”
“我走了。”
她笑着走远了。
余下玺夜一人,守着她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神几近寂灭。
天际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巨响连绵不绝。
“为什么会降下天雷?”在场所有人都惊恐地捂住嘴,“难道那是天罚,十三道雷劫,火劫,风劫,水劫,雨劫。”
风雨摧残,水漫城郭。
他抱着怀中的女子,从火光里走出,满城都是火。
众人纷纷面露不忍。
他的头发被烧焦,他的脸成了灰烬,终于,他剥开面颊上的一层灰烬,步履蹒跚,几近艰难。
“尘寰,我回来了……”
短短十二个时辰内,他经历了灰飞烟灭的折磨,整个天地都像是翻了一个面似的。
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的生息。
他跪了下来,眼底血泪哗然流落,“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
“为什么不能再多等我半刻,你不愿意见我吗……”
“尘寰,和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众人看到那个满头银白发丝的男子,抱着死去的女子,消失在了深雪的尽头,没有一人阻拦他。
“你听过一首歌吗?”
“不归命途,不入浮图,随我长生,前尘陌路,碧落黄泉,忘川无阻,心若成骷,神佛难渡……”
“又下了大雪,红梅又要绽放了,等你醒来,我就带你去看一场花开。”
“尘寰,我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