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长河洗
他倒下后，在场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手下的动作也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循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他们看见，漫天的尘沙裹挟着那身着墨衣的女子，款款出现在阳光的尽头。
她的手上攥着一把沙砾，从指缝里缓缓倾落，只是这一把沙砾，就蕴藏了极其强大的力量，穿透了黑胖子的胸口。
她的身后，有一个身姿修长，容颜绝色的少年，为她撑着一把血红的骨伞。
骨伞略微倾斜，露出她那一双如深海般幽邃的眼，那一眼，仿佛一下淹没了人最后的呻吟。
一眼瞥过这些人，她阴戾地说，“我的人，你碰不得。”
“有意思了，这妞辣啊！”
那伙人争相大笑起来，只当她是个懂点武功的女子，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殷月兮看到她的那瞬间，眉眼一下亮了，“夫人，你终于来了。”
她的目光又在无意间瞥过了那少年，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飞快，倒不是害羞，而是害怕。
他身上，自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气息，那似乎是一股不祥的死气。
她正胡乱想着，那伙人就已阴笑着，一拥而上。
梅华妆不动，少年抛开手中的伞，一抹幻影已经置身于他们的身前，而后他退身，手上多出了满满的血色，他抹过手上血渍，干净的手重又扣住了伞柄，恰好在她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前一刻，及时为她遮上了伞。
而下一刻，那些涌上前的强盗们，脖子上就多出了一条血线，鲜血陡然溢出细线，开出了妖绝的血花，像极了一丛丛的红梅。
他们身形僵硬，怔怔地倒下了下去，临死之前，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如何死去的。
整个过程是在一眨眼间完成的，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动作。
这是何等凛冽的气势，又是何等诡谲的速度。
世间罕见，天下无双。
屠尚之是个生死场的常客，一般的高手他从不放在眼底，但今日见了他，居然连声叫好，“少年出英雄，夫人果真好眼力。”
玺夜的眸光扫过剩下来的几个强盗，他们浑身一抖，不敢上前与他撞上，大多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了。
梅华妆淡淡地说，“斩草不除根，势必会后患无穷。”
玺夜眨了眨眼，神情十分的无辜，“你又没有教我怎么去杀人？怎么去除根？”
气血在胸腔里来去翻涌，她一忍再忍，“那你的意思就是怪我喽！”
谁知这厮无视她的怒意，竟然换上一副纯良的神情，理直气壮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同理，我学不会当然也只能怪你。”
“你！”梅华妆负气，她自认为修养好，但自从遇上了他，再好的修养也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她奈何不了他，只对他冷冽一笑，“以前我不知道你居然会这么磨人，是不是再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爬到我头上了。”
“尘寰，我不敢。”他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唇角也跟着勾出一道狡黠的笑靥，“可是，我总忍不住，想看看你这张木头脸上会不会出现其他的表情。”
梅华妆默默地沉下头去，很久都没有言语，她的心思沉浮不定，恍似游离在深海的大船，被重重迷雾缠绕，迷失了方向。
她的心头漫上了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清的迷惘。
她不知道，那迷惘来自何处，又该归向哪里。
她正想得入神，殷月兮已经挣脱了束缚，放下殷修，连滚带爬来到她的身前，她整理了一番狼狈的仪容，而后单漆跪地，行了最隆重的礼节，“殷家长女殷月兮，拜见夫人。”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泪水不自觉溢出了眼角，那张清丽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了一道道沟壑。
梅华妆将她扶起，“你起来。”
错开她的身形，她看了看四下，倒在地上的那几个，再加上殷家的儿女，总共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而且这还不是殷家的核心人物，她正想问为什么人那么少。
殷月兮就已提前洞悉了她的心思，她解开了发髻，从满头青丝里取出了一块青色玉佩，那上面镌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梅”字，这个字出自梅华妆之手，一般人模仿不来。
她双手奉上玉佩，眼泪流得更加汹涌，“这是父亲亲自交到我手上的，他还嘱托我，一定要将这玉佩交还给夫人。”
梅华妆心中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这块玉佩一直以来都为殷家家主持有，拿出这块玉佩，可以出动她的私兵。
它太过重要，他不可能随意地交托给旁人，除非……
梅华妆深吸了一口气，心凉了半截，“他遇害了吗？”
殷月兮心头钝痛，哭得双眼红肿不堪，“在夫人来之前，我们还遇到了一波杀手，我们殷家所有的大人，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小的，选择了留在那一处，与他们负隅顽抗，就像夫人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样，我们还剩下这几个人，已经是殷家的所有人了。”
“沉家果然还是来斩草除根了。”
梅华妆沉眸，眸底血色逼仄而出，她长长的指尖陷入了掌心，转瞬涌出一大片淋漓的猩红色。
她和沉家不共戴天，如今他们的罪名又多出了一条，她不除掉他们，死也不得安宁。
终有一日，她会用他们肮脏的血祭奠亡人的魂，让他们的尸骨跪在所有枉死的人面前，生生世世，遭受屈辱。
她一定会回去的，迟早。
身后的少年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下意识扣住了她的肩胛，似乎想凭借他手上冰凉的温度，让她冷静下来。
殷月兮嗫嚅着苍白的唇瓣，“不，也不完全是沉家，夫人，其实我们……根本就回不去了，流放殷家和夫人，明着看是给我们一条生路，但事实并非是如此。”
触及她暗沉无光的眸，她的脸色一点点地晦暗下去，“杀手有心伤我们，我们殷家当然不可能抵挡住那些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夫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留我们一命吗？因为杀手的首领是司诏，那是襄亲王的贴身侍卫，司诏啊！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短短几天内，王爷性情大变，他变得暴戾，倒是对焱妃言听计从，换而言之，襄亲王府，已沦为焱妃的天下了，可想而知，京城也即将陷入大乱。”
“没有人会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他怕是被焱妃控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