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后,我们二十二层几乎全体出动,一起向食堂涌去。员工食堂通常十一点半开饭,一点半关门。今天这个会议直拖到一点才结束,连各部的头都是饥肠碌碌,大家在食堂里扎堆坐好,吃的都是最后卖剩下的饭菜。
郭胡子把我叫着一起吃,曾海要坐过来被他用眼神支走了。郭胡子说:“你今天就把自己的材料准备下,下午给你送到大范那去。”
我明知故问:“这是要干吗?”
“不是说了吗?执行小组。我们科室就选你了。”郭胡子用筷子向不远处微微一指说,“看到没?章铃那边肯定是王红红了。你小子不要给我孬了,材料整漂亮点。”
我心里小小庆幸一下,这事原本古印是第一人选,他的实力在我们两个科室都没话说,可惜和几个头都闹僵了,人也不在。不过,眼下我要和王红红一争长短,倒是没想到的。
吃完饭我偷偷给赵大友去电话,问到华电力涨幅又超过百分之五。我用电话委托把手上所有的华电力以现价卖出,想想不放心王红红,给她发短信关照她出货。虽然今天一早我在开会前就提醒过王红红,不过看她的意思似乎有点不愿放手。
我私下估计过,王红红上周买的,到今天相当于赚了两个涨停板,以前套的应该也差不多解套了。现在是退出来的最佳时机,直觉告诉我股神的话不会错。
整个下午我仔细地为自己打理出一份材料,把自己做过的项目和以前的工作经历都详细写出来。我在调到产品部前,在子公司就是做研发的,记得上次大范抽肚子耳光的时候还提过,说明他对我是有所耳闻的。突出我在研发和产品两块都有丰富经验,无疑是我最大的优势。
由于我和王红红身处两个科室,又因为郭胡子和章阿姨的对立,我们一直在业务上处于软竞争状态。但现在大家为了前途,不得不被摆到台面上正面拼斗,其实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这里本来就不仅仅是我和王红红的竞争,还夹杂着我们上面两个头头的对抗。明明是凭本事吃饭的事,中午给郭胡子一说,就有点给当枪使的味道了。
我知道王红红肯定清楚这一点,但她根本不会在乎。只看她平时的所作所为,王红红一直是期望向上走的。我听说过她初进公司加班的狂热,也佩服她对公司人事关系的洞若观火。看起来王红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公司追她的帅哥没有不碰一鼻子灰的,但王红红的人缘其实真的很好。不说我们这层四个部,便是像食堂、大堂这类边缘地区她也熟悉。更不要说在人事、行政那些部门,还有那神秘的高层,真有点手眼通天的感觉。
我忽然对王红红生出陌生的感觉,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记得我刚到产品部工作,阅读一份我们产品的英语说明书。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我跑去问古大侠。古大侠叫我直接去找作者,这才知道是王红红写的。于是第一次和王红红亲密接触,被她不客气地冷嘲热讽。王红红把我的四、六级英语损得体无完肤,但她的工作态度又很认真,我不懂的地方都作了详细讲解。
那天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生不出恨意的场景,至今无法忘怀。每每想起,真是蚀骨销魂,全身像被蚂蚁啃过。第二天王大小姐又给送来一本说明书,关照我仔细读读,既是复习巩固昨天所学,也是对我们的经典产品加深了解,不用说那也是她写的。
那时我一直很佩服王红红的英语,后来一打听,大小姐是响当当的英国海归,十七岁独自一人外出,在伯明翰拜的山头,一去五年学成归来,那英语自然不同凡响。
想想王红红回国打拼也快五年了,身上的西方制造都磨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个有点攻击性的个性,现在的她和两年前的她比一比,更多了层圆滑世故。
要知道王红红的心机本来就是一等一的,比如我一直说她上面有人,可从头到尾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我每次都像是在自说自话,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
说起这件事那是绝对蹊跷,我进产品部第一年,公司组织吃年夜饭。我们四个部分到三张靠前的圆台面。一张给了各部领导同志,剩下两张怎么分也坐不下所有人。所以约定俗成三年作为一个分水岭,工龄三年以上的老员工留前,其余的新丁自己到后面拼桌去。
王红红那会刚好三年不到,和我一起坐在大厅后面的不起眼处。当时我就纳闷,我毕竟进公司时间短,被挤到这张人都没坐满的小桌也情由可缘,却没想通王红红怎么也来了。照理王大小姐就算坐不到前面,也至于沦落到此。不过也亏得她来,不然我只能勉为其难,和几位素不相识的清洁阿姨聊一晚上了。
饭吃到一半,胡总亲自来活跃气氛,组织抽奖活动。特等奖一台笔记本,其它还有照相机、手机、电饭煲之类的。抽奖的原则很简单,每个来吃的人都收到过一张公司发的小请柬,进场的时候把上面的副券撕下来,扔到一个小红箱里,只要抽出的副券号码和请柬上的一致就算中奖了。
我那个兴奋,还和王红红讲,原来待的子公司小,吃年夜饭也搞不出抽奖这种大排场,看奖品大大小小怕不下几万元。可惜王红红显得特别无聊,摆出副早知如此的面目。
那次一共设了七等奖,台上七个副总正好轮流来抽。抽奖的副总们一反平日里的“只可远观,不可近瞧”,个个变得特别亲民可爱。每位上前的副总和胡总一搭一档,时不时说出两句幽默话语,惹得台下的员工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我兴高采烈拿着手里的请柬仔细听着,非常投入地和广大“观众朋友”们一起长吁短叹。都说快乐是要分享的,我原想和王红红一起热闹热闹大笑几声,偏偏她在边上无精打采的。一回头看见王红红摆弄手机的样子,绝对是冷场败兴。
如果仅仅是如此,我不看也就罢了,可王红红从第一个副总上台起就开始嘀咕,声音还就小到我能听见。
王红红总是说些,诸如“该某总上了”,“该食堂拿奖了”,“去年是行政四奖,今年该人事出风头了”等等预测评语。一开始我当她自己胡说八道,哪知次次命中,我被她说得背上冒汗,问她:“王大姐啊,你怎么知道的?不会都是说内定的吧?”
她倒是被我一声“王大姐”逗乐了,笑了两声又把脸一沉说:“本小姐从小修身练法,道成三年,可前算三小时,后算三小时。哼哼。”
王红红还在胸前摆一稽首,我听得直翻白眼,翘大拇指说:“仙姑,我也听说最近乡下不好混了,您来了?您不说说,接下来该谁得奖了?”
王红红说:“行法算命伤元气,具体是谁不可轻算,我一开课是要收仙费的。”
我心想:乐子啊,这一晚上本以为坐个美女在身边,开心呢。谁知道闷了一小时爱理不理的,现在戏来了。
我拿钱包往桌上一拍说:“您看好了,说准了,里面现金都归你了。”
王红红用手指头摁摁钱包说:“有没有一百啊,我怎么感觉就两硬币?”
我“啪”打开钱包抖给她看说:“看清楚了,大老爷们身上能没钱吗?五百现大洋,不带搀假的。”
王红红忽然很妩媚地笑了,笑得我发寒,她说:“你的话可当真?说中了就归我?”
“当然真的,看好了。”我把餐巾往桌上一铺,沾酱油在上面按一拇指印,“瞧见没,血手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王红红皱皱眉头说:“真脏哎!你也别演了,回头给钱就是了。”
我尴尬地笑两声说:“看,马上抽二奖了。来,彩屏手机归谁。”
王红红说:“我正好看上这款,所以当然归我。”
我只当王红红说笑,二奖抽两人,第一个是夏总他们传统产业下的一个部门,第二个号码没报,王红红就悄悄站起来了。等上面连报三次,王红红悠哉悠哉走上去,一会拿着个手机下来。这下我目瞪口呆,好半天小声问:“王大小姐,您不会是传说中的******吧?”
因为我觉得王红红不仅知道内定抽奖的消息,又很自然地被安排拿到这手机,只能说明她是高层的裙带关系。不过真要是二奶小三之类的,我也不好意思那么想,便猜她是亲戚子女一类。
王红红理也不理我的问题,直接把那餐巾扯一扯,用下巴指指“血手印”。我脸马上跟猪肝一样,五百啊,这个月的生活费,难道真给?不给脸也搁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像吃了苍蝇,还是很大很黑的那种,现在满肚子苦水都没地方吐。
好不容易我硬着头皮抽出两张说:“您看,咱分期行不?”
王红红嗤之以鼻,头都没抬玩着新手机说:“切,就你那两小钱,本小姐还放眼里了不成?小家小户的,知道你不容易。赏了。”
那时我觉得我的自尊心真的很脆弱,没当场哭真的说明我很坚强。
关于王红红是******的事,我暗地里也打听过一二,可在公司没找到任何说法。这事也就一直放在心里,只有和王红红单独在一起时,我才会提起逗逗她。不过逗的效果通常不好,总感觉自己被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