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在追你,要不要等等?”这是我坐上出租车,司机说的第一句话。
想起司机那诡异的眼神和语气,我真是哭笑不得。这位似乎还挺开放,一路给我大谈时代进步、恋爱自由、男女平等、要和西方接轨等等。听得我那个难受劲,影射一大堆还深怕我听不出来,说前几天看了个美国大片,叫《断背山》。shit,老子像是好那口的人吗?
我顶着一脑门子汗走进办公室。今天这算什么事,归根结底就是老爷子作孽。有点钱不好好养老,瞎折腾。我越不想干吧,还越陷越深了。
我开始在肚子里数落吕老头,正准备再骂两句狠的,看到脚边老头送我的箱子,不知为何又骂不出口。
憋着一股子气也不知往哪出,我心绪不宁根本没法工作。我随手拿起办公室订的早报,哪知一眼就看到那个红十字捐款的报道,居然还弄个标题“谁是丰言?寻找神秘豪客”。妈的,肯定要给同事当笑话了。我把报纸直接扔进废纸篓,情绪坏到极点。
最后我决定去抽一根再说,摸摸裤袋,掏出一包中南海,偏偏打火机没带。这不是喝凉水塞牙?
“砰”我用拳头砸在桌上,把刚进来的曾海吓一大跳。
“来那个了,不爽。”我冲他吼一句,扔下傻眼的曾海走出办公室。
原本这会吸烟室里都是来“早一根”的同事,所谓早一根就是早上工作前抽上一根。说好听点叫调整心态,准备以饱满的精神投入一天紧张的工作,其实呢就是偷懒。相应的,中午还有“饭一根”,下午还有“晚一根”。总之,工作时间能消耗点就消耗点,而且这也是各部门同事互通有无的好机会。
但是本应该熙熙攘攘的吸烟室,今天少见的没有一个人,连借个火都不行。见鬼,我朝墙壁连踢两脚,把墙上弄出个小黑印。随着脚尖传来的几分疼痛感,我头脑总算冷静下来。
还好没人,不然被哪个多嘴的家伙看见,谁知道会不会小题大做。我拉了张椅子坐下,深吸两口气,把情绪彻底平复下来。
“丰哥,早啊。”只见销售部的周敏推门进来,我一瞧这小子,精神头十足,生龙活虎,同前不久的病猫样不能比。不过那是当然的,转正了嘛。
周敏走过来马上递根烟,给我点上后,自己也点上一根。
“丰哥,好久没见着你了。”周敏说话似乎比以前有中气,“自从你进执行小组以后,总碰不到你,而且也不用来开会。”
“什么会?”听周敏口气好像有什么会议我没参加。
“不是出新规定,每周五早上八点四十五举行十五分钟的晨报会。上星期第一次,今天第二次。说不是硬性要求,有兴趣的人自由参加。切,谁敢不来?会议是四个部的头轮流主持,至少我还不是乖乖来了。”周敏有些抱怨。
“我说怎么‘早一根’的人都不见了,原来开会去了。”我说得不再意,心中却是吃惊不小,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各部经理亲自主持的会议,不管它是什么会怎么可能不下通知,科里的人好像都没向我提起。我感到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我抬腕看表,九点零五。
“噢,那个会,今天结束了?”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没呢,我提前五分钟出来的。和客户约九点,刚来电话说塞车推半小时。”周敏摇摇头,“我今天算见识了,第一次听你们张头开会,真厉害,底下没人敢说话。哪像上周,我们朱头在上面,底下还有哼小曲的。”
“你们朱头比张头可和蔼,你要是来我们部……”话说到一半我猛然把握到什么,“你说上周是朱头,今天是我们张头?下周是谁?”
周敏被我问得一愣,想了想说:“管姐吧,各部轮流啊。”
“为什么上周不是大范?”
“这我不知道。你们不是执行小组很忙的,听说天天有会。我们那秦姑娘现在也少见了,反正她好像是什么事都不用管了。上次朱头问了句秦姑娘怎么几天没见人,老赵开玩笑说,执行小组大过天,二部庙小装不下新菩萨。最近都管秦姑娘叫女菩萨了。”周敏乐起来。
我应和着笑几声,暗自却是重重叹口气。这种会大范再忙总挤得出时间,退一步讲,自己去不了还有二把手肚子可以作代表主持。一部一部,这“一”不是白叫的,轮流来就是第一个上,断不可能一声不响就跳过了。大范刚开始主持执行小组,马上又弄出这纯粹作样子的晨报会,没猜错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觉得剩下三个部门的领导层可能在孤立大范,不单是大范,似乎连我们这些组员也被有意无意地排挤,我们科的人没通知我就是明证。
我走出吸烟室微微皱起眉头,被排挤孤立不是好感觉。进了执行小组就等于打上了大范的烙印,以后可是和大范绑在一条绳上了。大范那是要接谢总班的人,绑上大范相当于绑上火箭,将来前途大有可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办公室里同事都在,大家好像同一时间统一出现的,见到我都是笑嘻嘻地打招呼。看样子他们想继续装糊涂,没人打算解释为什么所有人会突然同时来上班。我有了些主观情绪,整个上午便感到办公室的气氛不舒服,空气里时时刻刻弥漫着“圈子”的味道。
什么是圈子?圈子不同于围城,里面的人不想出来,外面的人难以进去。就像个高速旋转的滚筒甩干机,一旦被甩了出来,就再也进不去了。
没错,虽然一切仿佛照常,但办公室里任何话题的开展,都会在我参与后很快偃旗息鼓。这就是圈子的力量,圈子外的人会被无形的排开,即使有些排开行为不明显。
比如郭胡子说起日本地震引发核电站的一级戒备,几个人明明聊得热火朝天。我插了两句嘴,郭胡子却叫停,要我们认真工作。
又如曾海给大家念报纸,说今天东京股市因为地震要休市一天,办公室里懂股票的不懂股票的都七嘴八舌发表评论。我只问了一句,大家觉得下周一开盘,东京会涨还是跌。这当口郭胡子偏偏打起电话,示意我们要安静。
说实话,这些本来都很正常。但我细细一想,这两天类似情况总是在不停地上演,而且有越演越烈,越演越频繁的趋势。我没在意,尚不以为然,看出问题,那就说不出的别扭了。圈子是要有带头人的,我们科显然就是郭胡子。他正一手导演着,将我慢慢推离这个圈子的戏码。
我相信在郭胡子有意无意的导演中,圈子里的其他同事会随着他的节奏,自然而然地把我推向边缘,最后远远地甩出去。
我很想冲到他面前吼一声“为什么”,可惜这是最愚蠢的行为。因为一切都是我的主观臆测,那样做除了恶化现状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会将周旋的余地也丧失殆尽。如果我还想在圈子里立足,那必须在没有完全游离之前,找到根节所在。但根节又岂是好找的?
今天中午的饭特别难吃,原因是我坐在食堂里觉得每个同事都在孤立我。放眼望去,空如五、六个人的座位被两、三个人坐好后,身边似乎都留不下可以让我挤进去的空间。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看见王红红来了,和孙川一起来的。王红红眼里没我,说说笑笑一路而去,头没向我这边转过分毫。昨晚决裂后,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哟,吃饭哈。”
我的视线居然给人挡住了,李紫菲大大咧咧地坐到我对面。她竟然买了麦当劳带到食堂来吃,浑然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
“你们一部的人怎么会来食堂?”我笑着问。要说研发部向来很神秘,神秘到研发部的人通常不来食堂吃午饭。 今天难得来一个,还是自带外卖的。
“找你啊。”李紫菲恶狠狠地咬向巨无霸,一个女孩子点了个巨无霸套餐。
“没好事。”我咕噜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没啥事吧’?”
“当然有啥事。”李紫菲瞪我一眼,咋了咋手指头上的酱汁说,“别给我装糊涂,我知道你做研发出身。老实交待,你觉得我们这产品怎么样?有戏没?”
“有啊。”
“都说要听实话。”李紫菲看来胃口极好,转眼已经消灭半个汉堡,“我告诉你测试数据不理想,气人,早说测试不能省。产品质量现在可能保证不了了,拿什么去市里拼?”
这李紫菲还真是心直口快,来问我想法,自己倒先交底了。
“这个应该和大范谈。”昨天开会李紫菲刚就测试问题“大战”过陈鸣,我是一定不会发表具体意见的,越俎代庖是自找麻烦。
“他?”李紫菲有些不以为然,“光想着日本了,哪还有工夫管产品。他姐姐弟弟都在日本,震中附近。”
我眼眉微微跳动,大范昨天开会失态原来如此。李紫菲好像昨天不知道这事,今天就弄明白了。这可是私事,虽然公司里未必没人晓得,不过李紫菲不是三八成性的那种女人。我心里有些念头闪过,大范和李丫头之间传闻不少,如果昨晚……
“所以我来找你。”李紫菲尽管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碰巧把我的“龌龊”念头给打断了。
“啊?你傻了吧?我算老几?”听到这话,我看向李紫菲的眼神真的如同看着个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