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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的骨折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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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床,之前也提到过她,她就是那个之前住在精神病院,然后抑郁发作,从病房二楼跳下来把小腿骨头(胫腓骨)摔断了,然后转院到我们这边骨伤科,做骨伤科的治疗。

在面对所有病人,我都未曾感到无力,但是除了抑郁症的病人。

和患有抑郁症地病人在一起,最让我有挫败感,她们最让我感到无能为力。

甚至,抑郁这种情绪状态会传染。

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她十分感谢你的关心和问候,但这些无关痛痒的关心和问候并不能帮到她什么,我看着她们,就好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窥探她们的世界,企图从她们的言行举止中还原她们眼里那个灰黑色的世界。

对于抑郁症的人来说,其他所有人的关心和问候,就像是隔着玻璃的拥抱,毫无温度,只有悲哀。

她们的世界就好像是大地震后的废墟,她们就躺在满目疮痍的碎瓦残楼的废墟里,天是灰色的,大地是裂开的,世界是终要毁灭的、毫无希望的,她们的存在是毫无用处、没有意义和价值的。

有的人能够灾后重建,而有的人在等最后的毁灭。

往往在这两个过程当中,一条路通往疾病的康复,另一条路通往生命的终点,帮她们做灾后重建的是她们身边的人,毁灭她们的也是她们身边的人。

有些人,不行凶也能杀人。

产后抑郁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导致产妇直接死亡的绝对不是直接暴力冲突,而是她身边那些不行凶也能杀人的人,往往导致产妇自杀的人,都是产妇的重要他人。

在心理学上,“重要他人”顾名思义,就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产后抑郁,唯美一点来说,就是推你下地狱的那个人,曾经带你去过天堂。

可以把你捧在手里,也可以踩在脚下,你要知道这种心理落差,是很打击人的,类似于pua搭讪技巧(by the way ,我建议大家可以了解一下pua,毕竟现在人面兽心的两脚怪越来越多了)。

我光光是看着16床我都能感觉得到她的难受和绝望,更可况她正在一个人承受着这些苦楚,16床的丈夫很少来病房探视,我们病房里有护工阿姨,她丈夫给了护工一点钱,让她平时多照顾一些。

抑郁症有一个时刻的特点,就是“晨重幕轻”,每当夜里,抑郁症的患者会感觉舒服一些,而她们最痛苦的时间段就是早上,每一天对她们来说,活着就是痛苦,是任务,所以早晨最痛苦,因为要熬过这漫长的一天,夜里最轻松,因为这漫长的一天总算熬过去。

“晚上好,16床。”夜里两小时巡视一次病房,晚上十一点交完班,我像往常夜班一样进各个病房查看,我们是一个生活状态,病房里面的病人又是一个生活状态,我在巡视的过程当中,16床突然对我笑了,很细微地笑,语气略有轻快,“晚上好。”她回复我道。

她在这里住了快有两个星期了,这是她第一次像模像样地跟我打招呼,感觉她心情不错,“今天感觉怎么样?”我也是用轻快的语气问她,她腼腆地笑笑,“还不错。”

我走过去把她们房间的窗户关上,卧不当风,睡觉的时候不能对着风吹,“你在看什么?”我有些好奇她在看窗外的什么东西。

她笑笑,“路灯。”

“哦,”我点点头,“今天的路灯看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问她,“有点像我小的时候的路灯颜色。”

徐汇是老城区,而我所在的医院又正是徐汇的中心,老城区最老旧的地方,也就是很破……路灯样式像极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门口的破路灯。

我转头看向窗外,远处昏黄的路灯,楼层很高,远处的路灯连成了一串一串,好像发光的项链似的,我每夜每夜都太匆匆,从未静下来好好欣赏夜上海。

我在床边驻足看了几秒钟,“确实很好看,”我转过身对她说,她笑了,“我什么时候能好?”她似感叹,似疑问。

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给任何病人保证,不可以给病人保证,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痊愈。

但是我想给她一个保证……

“肯定会好的!”我斩钉截铁地说,她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我点点头,“当然啊,我在学校的时候可是学霸呢!”她笑了,“那我就信你的,我肯定会好的。”后来几天,16床的老公出差回来了,经常到医院里来陪她,几乎是24小时天天都在。

“16床,走,我们去做治疗啦。”我高高兴兴地进病房,喊她下去做心理访谈治疗,她看上去精神多了,“好的。”她应道。

她老公把她抱上轮椅,推着她跟在我身后,我负责帮她们送到心理科,其实也可以不送,让她们自己去,但是我觉得16床看我的眼神很亲切,很信任的眼神,让我不想辜负,麻烦我跑一趟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是实习生。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我帮她们按了电梯,问道,她害羞地笑笑,“好多了,感觉时间没有那么难熬了,很快一天又一天地就过去了,感觉轻松了。”

我会意地笑笑:“哦?”“看来还是爱情能治病啊,你老公没来的时候整天垂头。丧气的……”

她立马笑着反驳我,“哪有,”我当然知道家庭支持只是她康复的一个因素而已,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经过心理治疗做出的思维改变和尝试,“看着你慢慢好起来,我也很高兴。”我感叹道,“希望你的腿也能尽快好起来,到时候你们就能回家啦。”

“以后可不能再做傻事了,”我叮嘱道,“我们这里可不欢迎你再来。”

她笑着摇摇头,“不会了,”她老公推着她跟着我走出电梯,“前面走到头,右转,问一下导诊台的老师,心理治疗室在哪个房间。”我如此交代道。

她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看我,“那你就回去了?”我故作理所当然地反问她:“不然呢?”她笑笑,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走啦。”

重要他人,可以是我们的父母、伴侣或者朋友,也可以是老师、偶像、医生。

重要他人的作用,就像是点石成金的手指,力挽狂澜的铁臂,对于一个即将坍塌的世界来说,它需要一个支撑物,那个支撑物就是重要他人。

心理疾病不像生理疾病,心理疾病绝对不会自愈,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所以很多心理疾病的发病过程都是发病隐匿,起于童年或者青少年时期。

心理问题一定要做干预,因为它不会自愈,就像是祸根,不经意之间埋藏在心底,悄悄萌芽,慢慢生长,等到你发现它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迟了。

天气越来越热,晚上下班回来,躲进有空调的自习室不愿出去,即便是自习室里面有老鼠三三两两时不时地打闹、撕咬,我也要吹空调过活。

老邹昨晚吃剩的柚子放在自习室的桌子上,今晚再上去的时候,柚子已经被老鼠啃了个七七八八。

最可怕的不是老鼠,而是大水蚁,巨可怕,数量之多,充斥着整个破旧的自习室,漫天飞舞都是长着长长的黄白色轻盈羽翼的它们,数量多到密集恐惧,得戴着口罩、帽子,免得一张嘴它就飞到你嘴里。

上海对我来说,可能是繁华,但更多还是老旧,亦如我现在住的医学生宿舍,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楼梯还有挂壁式的电话机。

我比较怕热,“大哥,冲凉去?”老邹每天晚上八点多就会跑到四楼,提着桶,打点热水,躲在隔间里冲个澡,我不行,我得等暑气完全消去才有冲澡的意愿,不然洗个澡又得出一身汗,不跟没洗一样么?

所以,等到我拎着桶去楼上洗澡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会把手机的收音机打开,听听电台节目,哦不,这个老旧的习惯已经饱受室友们的诟病,但我依旧是很享受这样老年化的习惯。

晚上用收音机听听晚间惊悚节目是我儿时的一种娱乐方式,现在有时,我还是会听收音机,不是情怀,而是信息量和媒体方式多到爆炸的时候,自行选择单一的消遣方式其实更能让人感到满足。

收音机里面在播放诗朗诵,好像是莎士比亚的诗集,英文朗诵,我也听不大明白,背景音乐倒是很幽静宁神。

冲完澡,我端着盆从隔间出来,身后袭来一抹黑影,出于好奇,我回头看,并没有人,四楼洗漱间就我一个人,黑影在我的头顶上动,摇晃着,这让我想到花花之前说肿瘤科病人上吊的事情,脑海里似乎回荡着老肖当时叙述的声音。

回头看,还是没人,突然黑影向我笼罩开来,阴影越来越大,“噗……”的一声,我被劈头盖脸地罩住。

“靠!”

“谁特么在这挂白大褂啊?!”洗漱间上面都有一行杆子晾衣服,不知道是谁的白大褂,没系扣子就这样晾在这里,劈头盖脸的盖在我头上,罩住我,吓得我不禁骂出声,“卧槽……吓死我了……”我恨不得就顺手,把这个谁的白大褂扔进洗漱间的大垃圾桶里,但想想还是算了,把它系上扣子,重新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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