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就是一号之长,可他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里再舒服,也是没有自由。我宁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外面自由的要饭,也不愿意在这里享受没有自由的快乐。”
我们千万不要走错路,进入那里,那里的人都不再是人了。朋友,你进去能当上号长吗?就算能,可当号长也会有如此的悲哀,更何况那些不是号长的犯人呢?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大一会,又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咣铛”一声惊醒了我。六圪旦又在院子里怒吼:“打水!”
下午的送水时间到了,依旧是南蛮子跑出去打了两盆水回来。我不想喝水,只想吃东西。我饿了,胃里已丝毫没有了一丁点馒头和土豆的踪影了。
正在犯人们喝水、我坐在坑角呆时,号子门被推开了,六圪旦指了指我:“出来取东西!”
我迟迟疑疑地走出铁门,只见昨天送我进来的那个男公安抱着一大推东西向我走来,最显眼的就是学校宿舍我那条套着淡红色被罩的被子,啊!是我的被子!
我赶忙走上前,接过这一堆衣物。男公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我,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走了。我不希望他走,但也知道这不可能,无奈,只好目送他走出院子。
这时,六圪旦不知从哪找出一把剪刀走到我跟前。
“来,检查检查!”他把我怀里的衣物翻了一通,拿出夹克,把前襟和袖口的几颗铁扣子剪了下来,当然他没有裁缝那么专业,所以剪扣子时把扣子周围的一圈布也剪了下来,好端端的夹克上便有了八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很是难看。他又拿起运动衣,“嚓!”地把拉链头剪掉,从此这件运动衣我只能敞着穿。眼看着几件衣服就毁了,但我这个人说不定以后还要受什么罪,几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
检查完了,六圪旦又带我进号子,但,不是五号,是三号。
三号的铁门被拉开了。虽然才下午,但屋里已比较黑。陌生的几个光头、几双散着野兽般光的眼睛,多么可怕!他们准备把我吃掉吗?
“把东西放下,出来剃头!”六圪旦喝道。
我把怀中的东西放到坑上,随着六圪旦走到南墙根。六圪旦让我蹲下,如被砍头般伸长脖子。他则一手叉腰,一手持手推子,在我头上如耕地般推了一遍,过程中还时不时拨掉我一撮头,不知是技术不精还是有意所为。
推了头,他让我在水管下冲一冲。刺骨的凉水冲到头上,寒意沁入骨髓。我胡乱洗了一下,便走进了三号。
天色愈加黑了。
三号号子里的暖气片下,蹲着一个年轻人,看我的眼神有如猎鹰看到野免。坑上还有几个人,在耳语着什么,还不时怪笑几声。
六圪旦跟着我进来,说:“王勇,晚上值班,不要服**什么水土,小心出事!”
地上蹲着的那个后生嘻笑着:“六哥,哪有什么水土?给根炮呀!”
六圪旦也笑着递给他一个烟头:“**妈!”说完“咣铛!”一声关门走了。
我茫然地站在地下,脑子里一片浆糊,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遭遇,只知道自己的长头也已经被剃得和他们一样,就说明我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这该怎么办呀?
有人在翻看我那一堆衣物。有一块新香皂被放到头铺的褥子下。其他也没有什么值得拿的东西。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头铺是谁。有人把我的被褥叠起来,整齐地放到边上。
这时,地下蹲着的那个后生带着哭腔问我:“大学生,知不知道甚叫水土?”
“不知道。”我摇摇头。
“就是打人!打新进来的人!你看我刚进来,他们不让我坐,就只让我圪蹴着,还打我肘子!”地下的后生装出一脸的苦相,引起坑上几人一阵欢愉的哄笑。
我很茫然。我也是新进来的,他们会打我吗?看起来会的,怎么办?在这里面能往哪儿跑?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不作声。
这个号子的犯人全是年轻人,本地话叫“后生”,他们身体强壮,精力充沛,每日里闲坐着无聊,便喜欢打打闹闹以逗乐。这个院子里新进来的犯人基本都在这个号子里被“服一番水土”,即痛打、折磨、羞辱一番,以使新人“明白这儿的规矩”、“有眼色”,之后才能被分到别的号子。这也有利于干部们管理犯人。虽然是明文禁止的,但干部们无不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以犯治犯”。犯人们受到严格的等级所制约,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打架等事件。不过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开晚饭了。晚饭是和午饭一样的一瓢汤,里面飘着两三块土豆,两三片若有若无的菜叶。主食是一个窝头。
以前我只在书上见写过窝窝头,在迟志强的歌里也出现过,可还从来没亲眼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这是一个由玉米面捏成的底部平、上部呈圆锥形的东西。此刻就在我手里,金黄色的,散出玉米面诱人的香味。我早就饿了,此时还没有品尝窝头的美味,就就着菜汤三口两口咽下了它。虽然玉米面很粗,很拉嗓子,但在饥饿面前,就没有难以下咽的东西。我算是知道红军当年为何要咽下树皮草根了。
我早已吃完了,但坑上的人们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我记得书上说过如果你想减肥就放慢些吃饭的度,那会使你产生饱的感觉。当然犯人们绝对不会是为了减肥,他们只是想慢慢享用这仅有的美味。只有如我一般刚入监的犯人才会狼吞虎咽,不懂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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