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汉还有八十公里, 广目天王号沉了,整艘船被炸得千疮百孔, 很多地方只剩一层铁皮, 燃着火星的金属零件漂满了江面。
逐夜凉他们被迫上岸, 经过了三次大规模遭遇战,成功摆脱了骨骼军的钳制,绕远路向目的地迂回。
这时比预定计划已经晚了七天。
“不知道岑哥怎么样了,”贾西贝绞着指头,可怜兮兮地和元贞说悄悄话,“万一到了江汉,他已经……”
“嘘,”元贞看一眼逐夜凉,“别担心,逐哥发了视频, 他们不敢把岑哥怎么样。”
逐夜凉在他们对面, 目镜灯暗着, 但谁都知道, 他心急如焚。
这里是江汉郊外零公里处,路是用全维度成像捕捉系统探的,周围很安全,没有染社的火力,他们停下吃东西,暂时休整。
“我们需要定一下作战目标。”白濡尔说。
大家看向他。
“一旦进入江汉,黄金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先要完成有决定性意义的战略任务。”
“战略?”元贞蹙眉,他们一路迎着炮火拼命,不眠不休奋战了十几天,有且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救岑琢。
“夺取须弥山,”白濡尔说,“这是能决定我们和染社势力消长的重要因素,只要须弥山在手,没有实现不了的……”
逐夜凉打断他:“先救岑琢。”
“叶子……”
逐夜凉再次打断他:“对我来说,‘有决定性意义的战略任务’,就是救岑琢。”
白濡尔的眼睛瞪得冒出火来,他把这几个人扫视一遍,没一个替他说话,最后停留在高修脸上,他也不会。
他愤而起身,扭头走进林子,高修站起来去追,元贞和贾西贝一愣,逐夜凉严厉地叫住他:“高修!”
高修停住,但没回头。
“我跟你说过,他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毒,”逐夜凉提醒,“别跟他走得太近。”
“我不跟他走得近,你们谁身边还有我的位置?”高修转过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元贞和贾西贝,“你们谁要我!”
“修哥?”贾西贝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你根本不了解白濡尔,他不是你能掌握的人,”逐夜凉啪地亮起目镜灯,“他可以把你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愿意,”这么久的压抑、不甘和寂寞,这一刻爆发出来,高修讽刺地笑,“你不要的东西,还不许别人要吗?”
说罢,他向树林跑去,白濡尔并没走远,就在柳树下等他,看见他的身影,绽出一个满意的笑。
高修站到他面前,如他所愿的:“我会站在你这边,无论你要什么。”
“哪怕是背叛你的大哥?”
高修愣了愣,放开他:“先拿须弥山,然后去救岑琢,不是吗?”
白濡尔又不是那么满意了,违心地笑笑:“对。”
高修凑近他:“逐夜凉说你会吃掉我的骨头。”
白濡尔望进他的眼睛:“可能吧,怕了?”
高修摇头:“你知道什么是落寞?就是骨头被吃掉,也好过一个人烂死。”
白濡尔赞赏地挑起眉毛。
高修放肆地在那眉峰处印上一吻。
他们并肩回去,逐夜凉正在做战术分析:“……市郊的江汉监狱,岑琢这个级别的犯人不太可能,我推测,人应该在染社总部,那里有地下黑牢,也有审讯室,即使不在这两个地方,也出不了那栋楼。”
“叶子,”白濡尔提议,“既然目标一致,我们先联手进染社总部,之后是去拿须弥山还是救岑琢,各凭本事怎么样?”
逐夜凉点头:“可以。”
贾西贝想了想:“那么大一栋楼,人混进去其实不难,难的是把骨骼弄进去。”
“嗯,”元贞颔首,“硬闯肯定不行,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逐夜凉和白濡尔异口同声:“东方分社的田绍师。”
高修再次惊讶于他们的默契。
“为什么是这个人?”贾西贝问。
“汤泽的四个分社长,只有司杰是凭本事打出来的,”逐夜凉说,“其余三个,西方的关铁强靠阴,满脑子鬼主意,南方的柳臣靠忠,为汤泽可以不要命,东方的田绍师能后来居上,只因为他有一个厉害的家头,窈窕娘钟意。”
“也就是说……”
“田绍师是个绣花枕头,”逐夜凉说,“而钟意常年坐镇迎海堂,我们要控制田绍师很容易。”
迎海是东方最大的港口城市,裳江从这里入海,也是染社东方分社办事处的所在地。
“那问题就变成怎么接近田绍师了。”元贞说,同时拿肩膀顶了顶贾西贝的肩膀。
当着这么多人,贾西贝不好意思,抿着嘴巴低下头。
高修看见他们紧紧挨着的膀子,贾西贝红透的耳朵,还有元贞偷偷摸过去的手,他觉得自己太贪心了,明明吻了别人,却还觉得这一幕刺眼。
“田绍师有一个癖好,”白濡尔说,“喜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肯定?”逐夜凉要他确认。
白濡尔肯定:“他原来是成沙舵的干部,我记得姚黄云因为这个重罚过他。”
“小姑娘……”逐夜凉目镜一转,“贾西贝。”
“在!”贾西贝倏地跳起来,甩开元贞的手,羞赧地扭了扭身子,“逐哥我、我听着呢……”
“这个诱饵你来当,没问题吧?”
“啊?”贾西贝的心思全在元贞攥着他的手上,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没、没问题……”
“好,”逐夜凉下令,“元贞,你和高修这就摸进城,去找些女人的衣服,还有假发和口红,我们今晚就去狩猎田绍师。”
女人的……什么?贾西贝呆呆的,拽了拽衣角,小声问高修:“修哥,当诱饵……是让我打头阵吗?”
“不是,”高修向元贞走去,久违地揉了揉贾西贝的头发,“是要你柔情似水。”
“哎?”贾西贝张了张嘴,小猫儿似地瞪大了眼睛。
“道具”很快弄回来了,惊人的一大袋子,有裙子、发卡、内衣裤,还有黑色带网眼的长丝袜,贾西贝一看,委屈地瘪着嘴:“逐哥,我不穿行不行……”他对着脚尖哀求,“我保证引诱好!”
“田绍师喜欢的是小姑娘,不是像小姑娘的大男孩,”逐夜凉挑一件连衣裙,还有带蝴蝶结的小红鞋,“去,换上看看。”
贾西贝抱着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进树林,他是在看元贞,看他有没有不高兴。
元贞不高兴,高修知道,在城里弄衣服的时候他一直黑着脸。
好半天,贾西贝在林子里叫:“元贞,你来一下。”
元贞抬脚要进去,看了看大家,讪讪地问:“什、什么事?”
树林里的声音有些无措:“这衣服……我不会穿,你帮我看看。”
有了正当理由,元贞才进去,过了一会儿,红着脸出来,两手死死捏着,像是摸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整个人很紧绷。
逐夜凉不耐地问:“穿好了吗?”
“好了,”元贞嗓子沙哑,鼻尖上有一点汗,“女孩的内衣……他不会穿。”
说着,贾西贝走出来,抢眼的小红鞋,一双长长的白腿,裙子很短,将将盖住屁股,高束的领口下是扁平的胸脯。
高修盯着看,贾西贝没戴假发,只是乱乱的短发就很动人,大片的白皮肤露出来,阳光照上去,泛起象牙般的光泽。
“穿条丝袜吧。”逐夜凉说。
贾西贝羞得抬不起脸,两手拢着裙子,一个劲儿摇头。
“涂点儿口红。”白濡尔在那堆东西里翻了翻,翻出一只玫瑰色,递给元贞。
元贞拧开口红走上去,像举着一枝花走向他的新娘,贾西贝羞得躲他,被他抓住手腕,端起下巴四目相对。
“丢死人了……”贾西贝不敢看他。
好看,元贞想告诉他,又想到这好看都是田绍师的,心里泛酸。贾西贝乖乖张开嘴,微仰的角度,能看到一口白牙,和稍稍翘起的舌尖。
他尝过的,让人酥麻的滋味。
元贞怕直接涂涂不好,学着在沉阳场子里看过的样子,用无名指揉上口红,轻轻的,往贾西贝唇上点。
比吻时更软,像是水滴、花瓣一类的触感,他专注地涂,贾西贝从两排低垂的睫毛下看着他,轻声说:“哥,我要是女孩,你是不是更喜欢?”
元贞瞥他一眼,只一眼,就觉得呼吸发紧:“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我喜欢的,”他碰碰他空荡荡的左胸,“是这里头的东西。”
穿着女孩子的衣服,贾西贝羞怯地缩起胸,元贞回头对逐夜凉说:“胸口得塞点东西,接入口也得遮一下。”
塞上高密度海绵,戴好及腰的长假发,用大红色的造型发卡遮住接入口,贾西贝走了几步,还是一扭一扭的,但不别扭,反而很适合。
“可以了,”逐夜凉宣布,“全员放弃骨骼,轻装潜入江汉。”
白濡尔进入御者舱,狮子面罩两侧的指示灯高频闪烁,三秒,逐夜凉的外装甲开始变色,一部分一部分完成对周围景物的模拟,直到全身和环境色融为一体,凭肉眼无从分辨。
高修他们目睹了这个过程,奇妙、震撼,这就是牡丹狮子装甲的拟态。
这时是黄昏,一天中光线对视觉影响最大的时刻,他们分散进入市区,边收集情报边向田绍师这种高级干部最可能出现的地方集结——莲花城,江汉最大的娱乐场。
贾西贝一个人走在渐暗的街上,总有人看他,不时有高级轿车停下来,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引诱他上车,他机警地缩着、躲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华灯初上,莲花城像一颗巨大的宝珠,镶嵌在繁华的裳江南岸,让它璀璨的不只是灯火,还有灯火下的酒色财气,所有说得出口、说不出口的物欲横流。
贾西贝走进去,华丽的大厅,衣冠楚楚的社团成员走来走去,他们看着他,像盯住雏鸡的老鹰,笔挺的西装背后,各有各的下流。
贾西贝走到前台,装作不会说话的样子,要来纸笔,笨拙地写下一行字,“十五岁,找买主,只要高级干部,”然后递进去。
这种地方,有的是拉皮条的,前后好几拨人来叫他,报着各种各样的头衔和名字,直到听到田绍师三个字,贾西贝才捂着过短的裙子,踩着娇俏的小红鞋,跟着进入电梯。
金属门唰地合上,从此时开始,他只能自己面对田绍师,就像在北府的医院,他要独自面对小柳哥一样。
电梯在二十六楼打开,走廊上灯光昏暗,他被贴上号码牌,经过枪械探测和抽血化验,带进一间小屋,屋里有十几个和他一样的女孩,无一例外有一张漂亮脸蛋。
她们在聊天,有一句没一句,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这里用自己换些东西。她们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第一次”,田绍师喜欢处女,这让贾西贝感到厌恶,并着腿低下头,缩在角落。
突然,头上有人说话,贾西贝往上看,天花板正中的吊灯下伸出来一个扬声器:“2号、7号、9号、12号、16号。”
被叫到号码的姑娘站起来,贾西贝是其中一个,“把上衣脱了,”一个冷冰冰的男声,像在橱窗那头挑选礼物的顾客,“撩起头发,转一圈。”
贾西贝愕然,脱……衣服?
真的有人脱了,2号、7号和12号,裸着上身在众人面前旋转,贾西贝不敢睁眼,索性背过身,胆小地捂住脸。
“16号,脱掉裙子。”
贾西贝摇头,脱了就露馅了。
“不脱,就从这里出去。”
贾西贝也不肯出去,这是唯一能接近田绍师的机会,他情急地咬住嘴唇。
“那么想进我的房间吗?”
贾西贝用力点头。
男人笑了:“那进来吧。”
贾西贝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来拉他,他被架着胳膊带出房间,又上了电梯,这次是三十八层,兜兜转转,送入一间豪华套房。
屋里有一个男人在等他,穿着礼服衬衫,头发利落地拢在脑后,领结拆散垂在胸前,戴一架透明眼镜:“16号,你不哭我也会选你。”
贾西贝躲着他,小红鞋陷进厚厚的地毯。
“那种为了几个钱就脱衣服的女人,”田绍师向他敞开双臂,“配不上我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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