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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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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焕亮走进染社总部大楼, 白衬衫黑西裤,一路上所有穿西装的人见到他都躬身行礼, 一对小弟在前头开路, 护送他到社长专梯, 他独自进去,按下十层。

电梯缓缓上升,他抬手看了眼表,正是汤泽的茶歇时间。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他走出去,拐进角落那条不起眼的小道,弯曲周折,来到社长室门前,敲了三声。

“进来。”汤泽的声音轻快, 心情似乎不错。

扭开门, 一进屋, 司杰在, 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沙发上,一身过于亮眼的蓝西装,领子、袖口、衣襟上全是昂贵的宝石,黑头发松松拢着,在笑,不是和底下人那种牵强的笑,而是开怀大笑。

他对面, 汤泽站着,斜倚着桌角,正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眉飞色舞。

“社长,”丁焕亮分别行礼,“分社。”

汤泽只点了点头,继续和司杰聊天,基本是他说,司杰听,听着听着,两个人哈哈大笑,笑的什么丁焕亮搞不懂,只知道论起和汤泽的私人关系,四个分社长里,恐怕没人超得过司杰。

笑完了,汤泽洋溢着那份快乐,问丁焕亮:“辛苦了,路上顺利吗?”

“很顺利,”丁焕亮报告,“昨天半夜到的,太晚了就没打扰社长,人已经安顿在指定牢房,有外伤,体温39度7,注射了消炎剂,随时可以提审。”

“好。”他办事,汤泽很满意。

“本来九点前可以到的,”丁焕亮补充,“但半路碰到了广目天王号。”

汤泽挑眉。

司杰放下二郎腿,懒靠着,有些骄矜的样子,瞧着丁焕亮。

“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八分,距江汉一百三十公里左右的河道处有激烈交火,通过高精度雷达扫描,确认是被牡丹狮子劫持的广目天王号,因为有押送核心犯的任务,我没敢贸然接近,临时改变路线,回来晚了。”

汤泽点头:“一百三十公里,”他看向司杰,“他们推得够慢的。”

“还会更慢,”司杰掏出烟,歪着头点上两根,递一根给汤泽,“第二批骨骼军正在向裳江集结,这一百三十公里,够他们走上三天。”

“社长,”丁焕亮问,“打算什么时候提审核心犯,我去做准备。”

汤泽夹着烟,转身问:“你说呢?”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波浪状的磁场,中间是一颗慢慢旋转的、黑色金属颗粒聚集成的“心脏”。

须弥山,见过那么多次,丁焕亮仍然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一丝恐惧。

“下午,”忽然,黑色的“心脏”开口了,低沉的,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下午就会见到。”

丁焕亮悚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须弥山的声音,鲜明、独特,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更可怕的是,它说的不是“下午见”,而是“会见到”,俨然洞穿了未来、错乱了时空,让人心惊肉跳。

“下午。”汤泽重复须弥山的话,回答他。

丁焕亮颔首,躬身要退下,司杰却叫住他:“丁秘书,那个核心犯,我有没有权限先见见?”

丁焕亮一愣,看向汤泽。

司杰也看向汤泽,一刹那,三个人的眼锋交织在一起,分社长里那个卧底,司杰有重大嫌疑,汤泽的眉头动了动,一笑:“当然,关押地点问焕亮。”

司杰像是放心了,汤泽在重大事务上对他没表现出戒备:“谢谢社长。”

丁焕亮离开社长室,坐专梯下楼。

司杰递给汤泽的那根烟,还有他们的谈笑风生,都让他不快,那才是真正高层间的交流,不像他,只是个办事的。

他到五楼,回办公室拿了密码钥匙,再坐普通梯上九楼,岑琢关在这一层,保密会议室附带的小隔间里,墙面经过特殊处理,防弹、隔音、屏蔽信号,他开门进去,见岑琢一滩烂泥似地缩在墙角。

“喂,”他走过去,狠狠踢他的肚子,“起来!”

岑琢没反应,因为高烧,两颊不自然地潮红。

丁焕亮蹙眉,蹲下来摸他的额头,非常烫,湿漉漉的有一层汗:“喂,岑琢!”

“叶……子……”

“什么?”丁焕亮俯下身,拿耳朵去贴他的嘴唇。

迷蒙中,岑琢伸手把他抱住,没什么力量,却无限温柔:“叶子,别扔下我……”

丁焕亮一怔,叶子是谁?

“求你,”岑琢的热气喷在他腮边,那么轻,像羽毛,像丝绒,有种卑微的可怜在里头,“我一直在等你……”

丁焕亮知道了,是逐夜凉,那个盖世无双、睥睨天下的家伙,那个负心人。

“喂,岑琢,你病了,”丁焕亮扯下他的手,冷漠,但还算小心,站起来,厌恶地瞪着他,瞪着瞪着,懊恼地弯下腰,把他往沙发上拖,“你他妈……真沉!”

岑琢的手指蹭着他的颧骨,无意识的,轻轻碰:“叶子……”

丁焕亮让他碰得心烦,使劲儿把他扔到沙发上,用力擦了擦脸。

这种状态根本不能接受提审,丁焕亮叉着腰,正犯愁,外头有人敲门。

他警觉,这个房间暂时是机密级,没人知道:“谁!”

一把阴鸷的声音:“我。”

是司杰,他真的来了,丁焕亮先想到最坏的可能——他是卧底,替逐夜凉来救人。

手摸上后腰,枪在,弹夹是满的,一共二十五发子弹,真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开门,司杰西装笔挺地站在外头,虽然北方分社的辖区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个人仍然是染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核心干部,他越过丁焕亮,看向沙发上的犯人,一个伤痕累累的青年,身上只有一件浴袍,昏睡着。

丁焕亮应该让开,但他没有,像是猛兽或鹰隼一类的动物,有很强的地盘意识,岑琢是他的猎物,谁也不许碰:“分社,他意识不清。”

言下之意,没法进行盘问,司杰却言简意赅:“泼醒。”

丁焕亮惊讶:“他在发高烧。”

“那又怎么样,”司杰挑起阴冷的眼睛,“用凉水,把他给我泼醒。”

想起他刚才和汤泽有说有笑,丁焕亮忍了,按下桌上的通话器,吩咐下去,很快有小弟提着两桶水进来,夏天,水温还可以,但泼在接近四十度高热的身体上,一定是刺骨的。

“泼。”司杰命令。

丁焕亮沉着脸,看小弟端起桶,满满五升水兜头泼在岑琢脑袋上,他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水珠从过长的发梢滴下来,浴袍湿透,薄薄一层贴在灼热的皮肤上,牡丹花一丛一丛开了,随着粗重的呼吸若隐若现。

司杰眯细了眼睛,有些欣赏的意味:“焕亮,你们沉阳出人才啊,一个两个,都让人过目难忘。”

岑琢愣愣看着他,不认识,下意识望向丁焕亮。

都是沉阳出来的,一瞬间,丁焕亮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跟司杰比起来,斗了好几年的岑琢才是朋友。

“牡丹狮子的卧底,”司杰掐住岑琢的下巴,“是哪个?”

岑琢茫然地转动眼睛,晕得厉害,微微摇头。

司杰单膝跪在沙发上,掐住他的喉咙一把摁到墙上:“你不是伽蓝堂的会长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分社!”丁焕亮急了,岑琢是他的俘虏,他可以折磨,别人不行。

“怎么,”司杰神经质的眸子转过来,从眼尾瞥着他,“你的人,我不能动?”

“不,”被说中了,丁焕亮仍然面不改色,“他很虚弱,下午社长还要提审,弄坏了我没法交代。”

司杰用一根指头撩开岑琢的浴袍,左右两肋各有一个血洞,他压住按了按,岑琢惨叫,可能是太虚弱,也可能是剧痛引起的休克,晕了过去。

丁焕亮松了一口气。

司杰却说:“泼醒。”

“分社?”丁焕亮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出来。

小弟端起另一桶水,哗地泼到岑琢身上,他再一次惊醒,颤抖着,恍惚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动了动嘴唇:“杀了……我……”

这是在求死。丁焕亮愕然,在猛鬼城那么久,被折磨得那么狠,这小子都在坚持,甚至和洛滨联手越狱,这是终于挺不住了?累了,不想再忍痛,还是看到了成沙的怒吼狮子,对逐夜凉绝望了?

“让我……死吧……”岑琢嗫嚅。

“嗯?”司杰没听清,贴近他,埋首在他颈弯。

“让……我死。”岑琢对他说,眼睛看的却是丁焕亮。

丁焕亮也看着他:“逐夜凉就要到江汉了,那个狗屁叶子,你不等了吗?”

岑琢虚弱地靠在司杰肩膀上:“我……谁也不想等了,”他徐徐阖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不想……失望……”

就这么死去,一了百了,也许最好。

丁焕亮红了眼眶,逐夜凉是在乎岑琢的,为了这小子,他不惜暴露坐标,此时正被骨骼军围攻在裳江上,失去岑琢,他可能会化身魔鬼,血洗江汉!

但司杰在,丁焕亮只能缄口。

这时,在这个万念俱灰的时候,岑琢倏地睁开眼,稍稍的,看了看司杰,尽管只是一霎,丁焕亮注意到了,接着,司杰从他颈弯起身,对丁焕亮说:“这人没什么价值,下午社长来审也是浪费时间。”

丁焕亮盯着他,那一瞬间,他应该是对岑琢说了什么。

“走吧。”司杰转身,临出门,做了一个反常的动作,双手插兜。

一般来说,出门前都会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他却正相反,丁焕亮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随时准备拔枪。

司杰站在那儿,用眼神示意他开门,门口是最佳袭击地点,丁焕亮硬着头皮过去,快速伸手、刷密钥、推门。

但什么也没发生,司杰先出去,丁焕亮随后启动密钥,把门锁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电梯,丁焕亮盯着前头亮蓝色的奢靡背影,司杰来看岑琢,只是想找存在感?出门前两手插兜,只是想在气势上压自己一头?那个谨慎得近乎狡猾的司杰,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在五楼分手,司杰去吃午饭,丁焕亮回到办公室,两个小弟坐在临时支起的监控屏后,在汤泽见到岑琢之前,整个秘书室分毫不敢懈怠。

屏幕上是九楼会议室的隔间,岑琢湿淋淋蜷在沙发上,丁焕亮放大中心画面,这时电话响,小弟报告:“是贺秘书。”

丁焕亮拿起话筒,熟悉的声音,贴心地说:“没吃呢吧,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了。”

“嗯,”丁焕亮压着嗓子,像是说悄悄话,“我真饿了……”

“秘书!”小弟突然叫。

丁焕亮一惊,放下电话,看向监控屏,只见岑琢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门口,一推,门就开了。

这不可能!丁焕亮攥紧拳头,他能肯定,出门时他上锁了,电子密码,三十六位自动加密,每次启动都随机刷新,除非……他怔住,有解码信号干扰,只要在密钥周围一米内启动干扰器,门就锁不上。

所以司杰才双手插兜?干扰器……在他兜里!

丁焕亮拔枪,夺门而出。

乘电梯来不及了,他跑楼梯,跑到七楼,上头啪啪两声枪响。

岑琢!他奔上去,从九楼楼梯口冲进大厅,那里围了一圈小弟,都端着枪,地上是一滩刺眼的血迹。

他拨开他们,这时从走廊另一边,汤泽到了,身后是亮着作战灯的唵护法,人群自动让开,汤泽皱着眉头踏进血泊,在岑琢身边蹲下。

伽蓝堂的核心犯,血迹斑斑的脸,看不清五官。

弥留了,岑琢眨动着眼睛,蔷薇色的视野里,一张模糊的脸,轮廓却那么熟悉:“你来接我了吗,哥……”

他要死了,说胡话。

汤泽却一震,慢慢伸出手,捧起他的下巴,用拇指擦去血迹。

“姐呢……”岑琢握住他的手,含着血问,“爸妈呢?”

汤泽双手颤抖,不,不只是手,他整个人都在颤:“……小、小琢?”

岑琢突然像个孩子,咧着嘴,和着血哭:“哥,我好疼啊……我想吃桃子,哥,你带我回家……”

“小琢!”汤泽扑通跪在血泊里,不知所措的,把岑琢抱进怀里,“我以为……以为那个早上你就不在了!”

周遭死一般的静。

汤泽赫然回头,一张脸只能用狰狞来形容,失声怒吼:“你们谁干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朝我弟弟开枪!”

丁焕亮毛骨悚然。

他记得汤泽说过,他家破人亡,父母、姐弟都死于社团火并,他还说,如果能用今天的权势换一家人起死回生,他会毫不犹豫。

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丁焕亮抬手看表,一点零五分,刚刚到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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