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只壮硕的灰狼, 张着血盆大口,龇着森森白牙, 低吼、撕咬。
抡起胳膊, 斧子的重量赋予双臂巨大的力量, 疯了似地劈砍,狼血喷出来,热腾腾糊在脸上,连眼睛里都是红的。
剁断最后一头狼的脖子,贺非凡摘下外接设备,呼呼喘着,听着四周的掌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把游戏终端从太阳穴的接入口拽出来。
“三分四十二秒!贺秘书,真·屠狼勇士!”
包房的大屏幕上,杀戮类拟真游戏玩家排名刷新, 贺非凡以最短的击杀时间跃上榜首, 他笑, 抓起桌上的替代酒, 仰头吹了一瓶。
男男女女给他叫好,他扔掉瓶子坐下,马上有莺莺燕燕往怀里钻,他搂住了,泄愤似地在她们脸上、裸露的胸脯上狂吻。
她们在笑。
离开游戏房,他脚步蹒跚,脑子里却非常清醒, 那些所谓的替代“酒”,都他妈是骗人的,根本喝不醉。
前头,厉主管踩着受虐似的高跟鞋站在那儿,仍然是一身黑纱裙,只是款式变了,对襟胸口一直开到腹部,露出三角形的雪白皮肤。
“开好了?”贺非凡颓丧地问。
“按你的吩咐,”厉主管顺势揽住他的胳膊,“3883。”
贺非凡点头,和她缠着,坐上电梯,他靠着金属箱壁,她靠着他:“干嘛选这间房,自虐啊?”
贺非凡笑了,很帅,受了情伤的男人特有的那种帅。
她稍稍兴奋,又有些逢场作戏的嫉妒:“不就是体毛浅、冷美人儿、腰条漂亮嘛,这么放不下?”
“放下了,”贺非凡嘴硬,“早放下了。”
他们到三十八楼,刷脸进房,门一开,就有轻柔的音乐声,贺非凡一把捞过厉主管的腰,很突然的,把她按在自己胸口。
她贴着他的怀抱,心脏咚咚跳。
男人,说什么沧海巫山,发泄背叛的方式,也不过是背叛。
她踢掉高跟鞋,想把裙子提起来,贺非凡却牵着她踉跄一转,随着音乐,晃晃悠悠地跳舞。
她懵了,这是社长秘书办公室的权贵吗,是一个美色当前的贪婪男人吗,他眼里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魂牵梦萦的别人?
一分钟后,音乐自动停止,贺非凡放开她,脱掉西装走上观江台,江水汤汤,夜色朦胧,隔岸灯光闪烁,他倒了两杯香槟,摆在桌上,坐下来。
忽然想哭,当然只是想想,大男人,不可能的。
香槟倒映着江景,超乎想象的浪漫,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傻瓜,为什么从没想过带丁焕亮来看这种浪漫呢?
窸窣的脱衣声,厉主管也上了观江台,一si不gua。
贺非凡偏头看她,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懂男人,一眼就看出他没反应,刹那失措。贺非凡站起来,西装外套没拿,丢下她走出房间。
他想回家。
杀戮、酒、女人,所有这些曾经喜欢的东西如今都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那个家,即使家里的人也许正在外面陪着别人。
车开进院子,四楼的卧室亮着灯,贺非凡盯着窗口那片光,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份热情,胜过任何投怀送抱的尤物。
没坐电梯,他一口气跑上四楼,在卧室门前停下,平复喘息后推门,轻轻的,怕惊动了里头的人。
丁焕亮站在穿衣镜前,西装又换了新的,黑的、蓝的、藏青的,铺了一床,听到声音回过头,淡粉色的眼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这是要出去,贺非凡皱眉,这个时间,他在为谁打扮?
胸口里那份热情慢慢冷却,他扯松领口,自说自话:“喝多了……”
丁焕亮的睫毛眨了眨,从镜子里打量他。
“我去莲花城了,3883,”贺非凡走到他身后,报复似的,“搂着女人,喝着香槟,看着江景,”眼神一和他对上,嘴就不听使唤,“想着你……”
丁焕亮在打领带,手指灵活地在昂贵的布料上抽扯:“想着我?”他轻蔑地扫他的腰带扣,“和女人的时候想着我?”
“没有,”贺非凡投降似地举手,大概是酒精,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傻乎乎的,“待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没意思。”
丁焕亮戴上领扣,下巴高高昂着,有些傲慢。
“你信吗?”贺非凡怕他不信。
丁焕亮绕开他,去床边挑西装。
信不信其实无所谓,他俩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贺非凡偏在意。
“你说什么我都信。”忽然,丁焕亮说,平常得就像说一句“晚安”。
贺非凡张着嘴,那股热情又来了,变本加厉,他特别想问一问,那你呢?可不敢问,他怕听答案,怕让彼此难堪。
“没有。”丁焕亮穿上西装。
“啊?”贺非凡发愣。
“我没和朱俭睡,”丁焕亮揣好枪,拿上车钥匙和出入总部大楼的身份牌,“你是想问这个吧?”
他西装笔挺,神色泰然,贺非凡完全被镇住了,这家伙眼里有他们的关系,但不只有他们的关系,还有欲望、野心和两个人的未来。
丁焕亮跨上一步:“总部315,十二点二十分,带着人来。”
贺非凡一怔,这是要收网的意思:“朱俭?”
丁焕亮点头,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来,出乎意料地投到他怀里,踮着脚,笨拙地碰了碰他的嘴唇:“等着你。”
这人简直是个妖精,要钻到人心里去。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呢?”贺非凡问,他们怎么串通这些。
“不可能,”丁焕亮笑,笑得很邪,“我他妈在心里喊你一天了。”
我操!贺非凡腰杆发虚,弓着背,抓宝贝似地抓着那双手,丁焕亮嫌弃地甩脱他,跨出房间,喊回来:“衣服赶紧换了,臭死了!”
他下楼,脚步轻快,开车向染社总部驶去。
到关押临时犯人的地下室时,十一点半刚过,他把“金水”从牢里提出来,沿着幽暗的黑走廊,往三楼的审讯室送。
“大哥。”女人小声叫他。
丁焕亮推着轮椅:“嗯?”
“我儿子怎么样了,”她在地牢半个月,伤口愈合得不好,人也消瘦得厉害,“我能不能见见他?”
那孩子已经不在了,丁焕亮说:“过了今晚这轮,就送你去见他。”
“真的?”女人喜出望外,转回头,灰暗照明下的双眼熠熠发光。
“真的,”丁焕亮重复,“我亲自送你去。”
她满足了,和男人相比,她的满足那么容易,只要一点爱,和团聚。
打开315的门,丁焕亮开灯,这是间普通审讯室,没有观察房,也没有常见的安全保障设施,他看表,差十分十二点。
“渴吗?”他问。
她一定渴,因为这一天都没给她喝过一口水。
丁焕亮从门边的文件柜里拿出一瓶水,水里有一种小分子缓释化合物,能在进入人体三十分钟后延时毒发。
她喝了,整整一瓶。
“最后一轮,好好表现。”丁焕亮提醒她,然后收走空瓶,带门出去。
十二点整,朱俭到了,按丁焕亮的要求,只身一人,看见走廊上独自抽烟的他,很不正经地搂了一把:“等我拿到口供,马上给兰城下命令。”
丁焕亮从缭绕的烟雾里颔首。
朱俭还不舍得进去,黏着他:“明天我就跟大哥说,把贺非凡踩下去,保你上桌!”
高层会议,秘书能上桌,但辅佐不行。
丁焕亮笑笑,朱俭转身走进315。
“金水”在轮椅上等着他,形容憔悴,但精神状态还不错,朱俭没什么耐性,打开录音设备直接问:“染社高层有伽蓝堂的卧底?”
她点头。
“高层,具体是什么级别?”
“能知道牡丹狮子全部装备隐藏地点的级别。”
那就是四大分社长。
“好,”朱俭势在必得,“我现在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怔住,没人告诉过她这个。
“不说?”朱俭从西装下的刀套上取出匕首,“那你可要吃点苦头了。”
她恐惧地看着他。
“北府、太涂、乌兰洽,你们挑的都是北方分社的城市,”朱俭把刀锋在灯光下晃动,“这不是巧合吧?”
他在诱导她,想让她说出他要的答案。
可惜,她听不懂。
一刀下来,她惨叫,血从大腿往外冒,顺着轮椅淌到地上:“我……不知、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一刀,血溅在朱俭的衬衫胸口,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房间,他吼:“说,是不是北方分社!”
她疼得痉挛,涕泗横流,这样剧烈的反应对一个成熟的御者来说过于脆弱了,朱俭不由得观察她,先是接入口,旧的,但……他眉头一跳,连忙去摸她的断腿,腿上包着纱布,而且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伤口愈合不好引起的感染。
他看过金水的资料,已经断了三个月的腿,怎么可能感染呢!
一切来得太快,他抬起头,一口温热的血突然喷在脸上,金水抽搐,从轮椅上翻下去,瘫在血泊里。
他瞪着眼睛去摸她的颈动脉,已经停了。
这他妈……是个局!
审讯室的门赫然从背后撞开,贺非凡带着十几个秘书室的小弟冲进来,一片黑洞洞的枪口,朱俭被夺下刀子搜走手qiang,就近摁在“金水”身上。
“c你妈贺非凡!”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往后斜着眼睛,“你们算计老子!”
十二点二十分整,贺非凡放下手表:“家头,有什么话到高层干部会上说吧,还有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
上午九点半,中心会议室的人到齐了,汤泽穿一件提花衬衫坐在社长席上,贺非凡把血淋淋的朱俭押上来,简单汇报:
“今天凌晨十二点半,在总部三楼审讯室抓获西方分社家头,起获染血匕首一把,经分析,和伽蓝堂“金水”尸体上的刀伤相吻合,结合“金水”日前的口供,秘书室判断,行凶动机是灭口。”
关铁强错愕,盯着朱俭,没贸然说话。他派他去取口供,现在俘虏死了,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中了北方分社的套儿。
目光一转,投向司杰。
“非凡,”司杰一双眼睛阴测测的,却装好心,“都是自己人,别搞这套。”
这时汤泽开口:“是我让他查卧底的。”
四大分社长同时坐直身体。
“老关,你不解释一下吗,”汤泽斜靠着椅背,觑着他,“大半夜的,你的家头去审讯室干什么?”
关铁强没法解释,难道说他让家头去逼供,逼伽蓝堂供出北方分社?
“哎呀社长,”关铁强还是那副无赖的样子,“我可真冤。”
他很放松,对于这个局面来说过于放松了,丁焕亮警觉。
接着,他说:“我知道卧底是谁,”他笑着把桌上的几个人看了一圈,“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