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城华都, 这个冬天可没消停过。
传言一阵接一阵。
一会儿说皇帝死啦,一会儿说岚王反啦,一会儿说皇帝的亲弟弟英王秘密回京啦。
又由此衍生出各种奇异的小话本, 皇帝与京城名妓私生有子、皇帝与异族公主一夜风流,皇帝与越陆王断袖情深。
有鼻子有眼,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每天都有新话题。
最近春, 终于又传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之前那些都是谣言。
皇帝好端端的,且同岚王君臣和睦!
消息首先是从吏部传,火速在各部官员之中传不胫而走,很快在民间也口口相传。
锦裕帝一代明君,岚王又能征善战, 本就双双威望颇高、受人敬爱。百姓都很是惋惜此明君良将却素来不合。今突然听说这般, 自然是人人喜闻乐见、大喜过望。
只是故事太好了,就未必像真的。
那日奚行检难得休息, 去西市买芙蓉樱草糕时就一把被樱草西施的爹一把扯住:“奚大人您来得正好!”
“大老爷您来评评理。”
“与此人打赌, 说天子万岁福泽百世,他却不以为然, 结果哭陵那次输给他了二十五个铜钱。今证明却是我赢了,他该一把还五十个却赖账, 该如治罪?”
另一人马上抵赖:“还不确定呢。瞧这所谓君臣和睦多半是岚王放出来的假消息。这事前朝又不是没有,那褚酣刘坠把持朝政时……”
奚行检:“大胆刁民。”
“岚王与陛下君贤臣明、亲厚和睦,天家之事容编排臆测。再敢造谣生事,回头大理寺直接派人来抓你。又及, 京城赌博重则入刑, 赶紧还人家钱!”
“是是是!青天大老爷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
奚行检走后,围观群众:“哇, 好久没见奚大人发火了。”
“是啊。奚大人虽断案严名在外,本人却是平易近人,这般义正辞严实属很少见。”
“奚大人他,适是不是替岚王说话了?”
“今日真是太稀奇!众所周知奚大人虽与岚王沾亲带故,却从来是站在陛下一边,去年还在茶楼跟乌衣卫头子苏栩吵架……”
“连青天奚大人都亲证了君臣和睦,还能有假?”
不出一个时辰,此事便传得人尽皆知。
随即又有各种版本。
“奚卿拳打造谣者”、“大理寺缉拿造谣人”、“造谣者西市处斩”、“青天大老爷为证君臣和睦亲自西市卖糕”……
奚行检因为生得俊朗,又没有官员架子还经常亲自去西市买菜,一直在京城人望颇高。
他都证的事情,百姓是个顶个的放心。
一时京内欢欣鼓舞,过节一般。为庆祝君臣和睦,西市的卓氏醋摊、廖氏酒铺还半价促销一日,快排队囤货之人很快聚成长龙。
醋酒摊子各自兴隆,酒商家的廖小公子与隔壁醋铺的少爷卓子昂却在斗嘴。
今日两人皆放假休息。
卓子昂是乌衣卫,廖小公子考上科举后则在吏部做了验封司司长徐子真的小跟班,自然而然成为了坚定的帝党。
帝党与乌衣卫那可是见面不死不休。
廖小公子:“除非亲眼所见,谁信君臣和睦?”
卓子昂:亲眼见过睡一张床了也不信啊。岚王只怕是心太软,被狗皇帝给骗了!
廖小公子:“权臣把持朝政、只手遮天!”
卓子昂:“狗皇帝以色侍人、卖身求荣!”
廖小公子:“呵,你好不好笑?陛下再怎么英俊潇洒,也比不过你岚王去打个仗都得拿半块面具遮脸,打完以后全北漠都知道他好看!若真有以色侍人卖身求荣,也定是你岚主以色侍君!”
卓子昂:“你——”
但是,等等,等一下。糟糕了。
对啊,说起来那日岚王虽与陛下睡在一起,但到底是谁以色侍谁?
陛下确实没有多绝色,他还疑惑呢。可岚王倒是真绝色啊!?
该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啊啊啊啊啊!
卓子昂感觉自己要一口老血了。
廖小公子:“呵,与我大吏部官员斗!可笑至极!”
……
日子已经入了春,宴语凉本以为不会再下雪。
谁知道竟然又下了一场大的。
春雪很美,日下晶莹,比冬雪更有一番风情。
可惜忙,没空赏。
每年年底和春是朝廷最忙的时候。年底是旧年陈结、诸事堆积。今年初则是万象更新、统筹谋划。还有马上就要来的花朝节、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等等等等……
奏折量几乎翻了一番。
宴语凉这几日最多的感叹就是,果然史书、本里荒淫无道的昏君十分的令人羡慕!
明君却遭罪死了,批奏章批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岚王:“阿昭歇一下,起来动动。”
宴语凉乖乖动,仰着一张帅脸在岚王面前各种动。岚王嫌他烦把他赶去小院,宴语凉又很能自得其乐晒了晒太阳,逗了逗鹦鹉和文鸟,琉璃砖拿起了举了几下。
一通溜达完了,岚王:“阿昭过来。”
他颠颠过去了。岚王俊脸上表情十分古怪,冰凉的手诡异地握了握他手腕,似是丈量一般,浅色的瞳打量他一番,又掐了一把他的腰。
宴语凉:“????”
他家岚岚平日里克己复礼有雅度,今日倒是光天化日的异常主动。
不过无所谓。朕都行,朕都可,朕给你摸!
……似乎又不是单纯在摸。
拂陵:“岚主这,其实是在量。”
“丈量陛下身长多高、腰围尺寸,给陛下做花朝节时在城楼上要穿的礼服。”
岚王:“拂陵,你不多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拂陵:“岚主,奴才既然多嘴了就不怕再多说一句。咱想做衣服始终还是得司衣坊来,得人家拿像样的软尺量才行。岚主手丈哪怕再精准,只怕也……”
岚王黑了脸。
狗皇帝则果断装什都不知道、一副天降意外惊喜的样子,各种亮闪闪看岚王,龙爪去扒拉人家的手:“岚岚你真好!”
岚王:“好什好?还不是你那日吵着说说什想去城楼撒鲜花、撒铜钱红包,与民同乐?!又还能如?总不能一直不让你见人,让人传你被草草扔在皇贵妃墓中,坟头树三丈高!”
宴语凉:“哈哈哈哈哈哈青卿竟也听见这个说法了?”
岚王:“你还笑得出?!”
……
闹了一早上。午睡起来,内务府司衣坊的人果然来量体裁衣了。
礼部也送来花朝节红包与礼品的样子供皇帝挑选。
宴语凉出门见人在即,自是美滋滋:“哎,跟朕说说。此次打算给朕和岚王做什样式、什颜色的礼服呀?”
“什?又是玄黑织金?朕不是说不好,岚王穿玄色确英姿飒爽、肃穆风流,但成天黑压压的看不腻吗?你们倒是也想法子给他换换样子。花朝节那么喜庆的日子,给岚王来一身红,给朕也来一身红的!”
拂陵:“……”
岚王:“…………”
这是准备闹哪样,花朝节上城门拜堂成亲啊?
司衣坊的人也是前两日才听闻满大街小巷的“君臣和睦”一说,本来尚还在将信将疑,此刻全然不疑了。
眼前皇帝对岚王关心体恤,这不是君唱臣和、龙兴云属又是什?
随后几日,倒是平平和和的过去。
礼部的各个司都有人过来,这种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庆典礼数自是要特别上心,样样需要皇帝或岚王过目首肯。
温馨又充满期待的日子,宴语凉心却清楚得很。
岚王允许皇帝出席花朝节与民同乐,绝不是一件小事。
此事意义重大,无以复加。
此在花朝节后,天子真就再不是“被囚的傀儡皇帝”,亦再也不好突然暴毙、突然受伤、突然消失了。
朝中那些忧心忡忡的帝党从此便有了落,岚党和尚在摇摆不定的官员也能从此看清形势,不再心存幻想。
此事对皇帝有百利而无一害。
对岚王,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一个原本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却心甘情愿把权力交回帝王手中,就问这种事在史书能找到几例?
也幸好遇的是他。
否则,万一信错了人,被秋后算账后果不堪设想。
前朝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还不是权臣囚禁帝王,而是北漠大军进犯,怂皇帝竟想要放弃京师南迁躲避,结果被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扣押死谏。
大将军一心为国,怒斥一国之君怎可不战而逃。最后皇帝无法,被迫同意出兵迎战,那场仗最后也打赢了,保住了大夏国土不至沦落异族之手。
可虽赢了,皇帝就此记恨上了大将军。
后来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杀了。
此事公道自在人心,史官记载,皇帝又不好让他改,只能逼迫史官添上他的辩驳——
此人囚禁天子、飞扬跋扈,有损天家威严怎可不除!
有此前车之鉴,权力巅峰你死我活,便是父子兄弟反目也屡见不鲜。
而岚王又不傻,究竟得地相信他,能顶万劫不复做出此“愚蠢”的抉择。
根本就是纵身一跃。
冒粉身碎骨的风险,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了他。
……
此中情真意切宴语凉记下了。
可虽明白,却不曾提。继续每天嘻嘻哈哈、润物无声待岚王好。
他想攒一发。
岚王容易想得多,不能天天哄。须知过犹不及。
但等花朝节完毕了他一定一定要哄个大的。
像那日岚王抱着他“阿昭最好”般那么大,让岚王那边彻底相信他的心意。
岚王给了他最高的诚意,他一定要想到法子给回去。
让大美人从此彻底安心。
……
当然,真心归真心,感动归感动。
狗皇帝的脑子还是无法控制地喜欢往一些鬼点子上飘。
这不?今日礼部的人又来了,送了吉祥彩的纸样子。距离花朝节还剩半个月,准备几近妥当。宴语凉拿着一片精巧的彩纸在看,岚王亦拿了一片看,彼此若有所。
樱儿过去倒茶,听见皇帝口:“青卿与朕……是在想同一件事?”
“阿昭在想什?”
“嘿,你先说。”
“……”
“……”
“青卿是同朕一样想钓鱼了吧?果然!朕也觉得难得机会,不钓个鱼太可惜。”
樱儿:“???”
这刚春的钓什鱼啊?京城可又不是南方,天还冷得很呢,湖面的冰都没有化!
也不曾听说过陛下有冬钓的喜好啊?
这,在不行,把小院里的池子兑些热水,再放进去两条笨锦鲤……
她出去一脸迷惑地跟拂陵说了,拂陵笑个不停:“不必。陛下和岚主想钓的不是鱼,而是金王八。”
樱儿:“啊?”可这大冬天的又上哪儿去弄金王八啊?
宫中自是没有金王八。
外面却有比金王八更值得钓一钓的存在。
宴语凉眼里亮闪闪的看岚王,岚王亦微微眯起狭长凤目看他。两人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
眼下距离花朝节还有半个月,就这等未免浪费。
不放长线,挂个钩,看看能不能引一些乱臣贼子出洞。
瞧一瞧有没有奸诈小人趁君臣不睦浑水摸鱼。又或者世族门阀野心蠢蠢欲动。再或者别国势力亡我大夏之心不死。
皇帝一得意,笑得就坏兮兮。
绝了。狗皇帝与狼子野心摄政王两个聪明人不相互祸害,其他祸害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来,岚岚,咱们来谋划谋划。”
他贴过去,可能是表情太狗,岚王不免有一丝丝的嫌弃。但宴语凉依旧能感觉出来他的抗拒下面又藏了一点点柔软。
岚王最喜欢聪明又坏兮兮的狗皇帝了!